哪怕她心里有他,他也始终是被扔下的那个。
云英撑竿立着,默了会儿,她朝竹筏那头挪了一步,重心倾斜,湖水便没过他鞋跟。
碧波划碎了水中月,热气氤氲,她盯着水面出了神,双腿不受控地又往前走了半步,那一头,半截小腿也浸入水里。
裴晏觉出不对,轻唤了她一声,她这才顿住。
“你曾说我们是一样的,不对,我们不一样,狐假虎威都有代价,我这样的蝼蚁是没有资格上船与你们并肩而立的。庶民为水,我最多只是浪尖上的浮沫,风浪大了,溅到你们身上,身子湿了,总会有些抓心挠肺。”
她多想他们是一样的,早在江州时就想了。
云英阖眼定了定神,上前几步,伸手将他怀里抱着的行囊扔向前方岸边,俯身吻上他。
两个人的重量压在一处,温热的水面瞬间没过胸口。
“抱紧我。”
不等他回答,她身子一歪,拉着他倒向水中,蹬开竹筏,朝着水雾深处游去。
越往里,水越温热,她将他托到一方青石上坐好,身子立着,水面刚好没过胸口。
“就这里,再往前就太深了,你没地方坐。”她笑道,转身游到一旁将行囊拿过来,趴在岸边解开,里头是那身他给她穿过的衣裳和装了澡豆的藤盒。
“关大哥求情,得留那死道士的命,也就只能逮他的时候出出气了。”
云英摁了摁手上的伤,没话找话地解释起这两日的行踪。
“可惜了那么俊俏的一张脸,起码得肿十天半个月。”
裴晏垂眸看着她没作声,她耐不住催促。
“自己脱呀,还要我伺候你?岛上可没柴火给你烧水沐浴,这热泉只有深处水才够热,你个旱鸭子,只能待在这儿,水稍凉了些,但这时节也够了。”
裴晏拉住她。
“你还没回答我。”
“问那么清楚,听了你又要生气。”
云英难得神色泫然,她抱紧他,胸口紧贴着他,心若擂鼓,穿过骨肉,一下下敲在他心间。
“我连做梦都见不到你……”她把头埋在他颈窝,热气在眼窝上凝成珠,顺着往下淌,悄无声息地在他身上溶开。
“你就不能让我好过些。”
默了好一会儿,他心下轻叹,终于伸手抱住她,不再作声,也不再问。
耳鬓厮磨,唇瓣自脖颈缓缓向上游,眼底衬着粼粼水光,刚吻了一会儿,衣裳还没解干净,石壁另一边就传来稚嫩声线。
“是云娘子吗?”
红樱怯怯唤了声,没得回应便朝这边游来。
水声渐近,两人同时屏息,云英只得赶紧回了一声。
“是我,你等着,我这就过来。”
她探身拿起那盒澡豆塞到裴晏手里,顿了顿,回头来又亲了他一下,轻声扔下句洗干净等我便钻入水里没了影。
云英绕到另一边,果然见红樱泡在热汤里。
“你怎么这么晚才来?”兴头上给断了,她有些烦躁,又不好发作。
岛上的规矩,男人只许白天来。夜里山路难行,也容易被不老实的家伙蹲了,娘子们大多都会趁着黄昏那半个多时辰来。
如今已近子时,她就是想着再耽搁也该没人了,才带那每天都要洗大半个时辰的家伙来。
“那个沈夫人不肯吃饭,一直嚷嚷着骂少主,也骂瑾娘。少主怕她寻短见,就让我们轮流守着,我刚去送了些吃的,她一激动,汤水洒在头上了……”
云英叹了声,这事她听程七说了,但关循和瑾娘都不愿动粗,反正闹的不是她,她也懒得过问。
她看着红樱后脑勺还黏着的汤汁:“转过去,我给你洗。”
红樱乖乖转过身,默了会儿,忽地问:“娘子,你带回来那个人真是你夫君吗?”
云英下意识朝石壁那头瞥了眼,虽看不见,但应是能听见。
答不好,怕是又要生气。
正犹豫着,红樱自顾自地说:“他长得真好看,比少主,比宋郎君还好看。”
云英一怔,难怪这丫头救了命都不肯给的宝贝,一见面就分了一块给他。红樱低头搓着澡豆:“陆郎君也好看的,就是凶巴巴的。”
云英笑着将她转过来:“那是宋朗好看,还是平时老跟着你那个仲满好看?”
红樱嘟着嘴犹豫半天:“宋朗吧……但他一点都不像宋郎君。”
云英眸色一暗,很快恢复过来,三两下给她清干净澡豆。
红樱上岸穿好衣服,见她没有要起来的意思,问道:“娘子不走吗?”
“我刚回来,累死了,多泡一会儿。你下山小心些。”
红樱点点头,跑出去几步,忽又顿住。
“云娘子,少主说,以后会带我们上岸,过南朝人的日子。南朝的郎君是不是都这么好看的?”
“那当然还是丑的多。”云英笑道,“但你想要好看,我帮你多找几个。”
红樱先是点头,忽又摇头:“不行……少主说女人只能有一个夫君,想要新的,除非前一个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