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他抬起眼帘,“还是你已经想好了,无论我作何打算,你都要与我站到另一边?”
“也不是……”
卢湛低下头,默了会儿端起碗狼吞无语地扫干净,抹了抹嘴:“吃完了。阿爷可以说了。”
裴晏抿笑着倒了杯茶递给他:“此事说来话长。”
卢湛一口饮尽:“那从头说。我跟曹大哥说我掉海里掉怕了,头晕耳鸣,不用值夜。”
裴晏失笑道:“花了多少?”
卢湛含混:“你别管。反正我有的是时间。”
裴晏笑叹一声,慢悠悠地从宋平在怀王府拿回的消息讲起,说两句,抿一口水,语调既沉也慢。卢湛望着油灯,双眼渐渐不支。
“那……那她到底扮作了谁?”
话音刚落,脑袋就重重地倒在桌案上。
裴晏叹了声,从舌下取出解药,房门嘎吱一声打开,方才送餐的寺僧早已候了多时。
“裴大人,情形有变。”宋平步入房内,“送去太子房中的斋菜没有动。”
第一百四十八章 道心·下
钟祺刚退出禅房,便听见院外齐齐见礼。
他回过身,目光扫过裴晏手中食盘,上前揖礼:“裴詹事。”
裴晏微微颔首:“陛下虽有惊无险,但怀王受困,我看殿下今夜也睡不下。”
钟祺略显犹疑,太子平素极为小心,食水汤药,均有专人盯守,且要亲眼看着试过才会入口。
但裴晏……他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
“今日出了这么多事,待回宫怕是少不了要应付那些弹劾,裴詹事该早些歇息,这个……下官代为送进去吧。”
他伸手去接,那头却没松手。
“不劳侍中费心。”
钟祺只好侧身让开,但裴晏走了两步又折回来。
“差点忘了规矩。”他笑道,“还请侍中先试药。”
钟祺看着食盘上那两副碗勺,强颜舀出来抿下:“裴詹事请。”
屋内灯火通明,元琅倚在床榻上头疼欲裂。
方才去问安,那人装腔作势地与他交代了好半天,言行举止,几可乱真。但他派去邙山的人尚未复命,王昶又守在外面,他不好发作。
实在是太像了。
他摁着前额,逐一盘算疏漏,疑心像水草一样疯涨,几乎缠到他透不过气,屋外的动静也听不真切,直到裴晏走近了,他才回过神来。
裴晏见元琅满头大汗,唇色发白,将药盅放到一边,先搭脉象。
“我没事。”元琅收回手,下意识问,“你怎么来了?”
话一出口就悔了,他怎么连安之都在怀疑。
“陛下和怀王都遇了险,一生一死,今晚这寺里睡不着的人可不止你我。”
裴晏盛好汤药,先喝了小半碗,又添了几勺才递上前。
“寺里备的都是寻常药草,可能有点苦。”
“你忘了我尝不出味道了?”
元琅笑了笑,不疑有他,接过来喝下,热汤顺着喉咙灌进心口,身子刚见暖,却听裴晏轻声道:“是么?”
笑意敛了一瞬。
元琅没再继续往下说,转而说起邙山那头虽还没有确切的消息,但好在西郊尚无异动,刘旭也还在府中养伤。
“倒是虎贲军营内似有些动静,应是浮桥的事传回了内城。”
元琅将药盅里的也喝干净,又说他方才已调了羽林军在洛都周围百里设卡,确保其他人的消息传不出去,又加急传讯豫州备战,以策万全。
“但也是有些隐患,或许……”
裴晏打断道:“你思虑这么重,头只会越来越疼。”
元琅笑了笑,裴晏则拿出金针,示意他躺下。
灯火微动,映在两人脸上半明半暗。
他过去从未想过要让安之知道他心里的秘密,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们可以这般不加遮掩地说话。
“还有王昶。”元琅说道,“他十六岁就跟着陛下,按理说,不应看不出端倪。我原本怀疑他是刘舜的人,可眼下刘舜生死未卜,我方才特意与他多交代了几句,又不太像。”
“宗子军宿卫三代无亲,他若有私,无论是谁坐上那个位置都会过河拆桥换个新宿卫的。百害而无一利,他没有必要。”
元琅叹着点点头:“我知道,我只是有些不安……”
金针扎入眉心,头疼似乎好了些。
“那假扮陛下的……你方才看出什么端倪了么?”裴晏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