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什么安排吗?” 纸盒装的米粥还有点烫,他放一边晾了晾,坐下,想一想,不是很明白她这个话里的意思:“什么安排?我上班。” 苏玉安静地说好。 谢琢觉得苏玉挺累的,他很希望她能靠着他。 但是她不会,她就算睡着了,至多也只会靠着后面的墙,不会靠在他的肩上。 她看起来孱弱,轻盈,却是那只风吹不走的蝴蝶。 苏玉闭了会儿眼睛,让人猜不到在想什么。 饱满的浅色嘴唇微微抿着,她看起来并没有睡着。 片刻后,苏玉果然睁眼,用“你愿意听听我这几年的事吗?”做开场白,柔和的杏眼浅浅看他,却是郑重地,想要交出一点灵魂里的碎片。 她说起他没有参与的十八岁。 “我第一次来北京的时候,当时跟我妈吵了一架,忘记为什么事情吵的了,总之我一生气,就提前一个礼拜过来了。 虽然立了秋,还是挺热的。我挤在地铁里,很多开学的学生,每到一个学校的站点,他们就陆陆续续地下车。 我汗流浃背,t恤潮得透透的,缩紧在一个角落里,到处都是地铁的味道,人的味道。 那个小角落很闷,我提了个快比我人还重的箱子,被一个大叔挤在后面没处落脚,我就紧紧地靠在箱子上。 我下的那一站路,报站报的是我们学校的名字。 我得去另一边车门下车,我跟他们说,抱歉让一让,我要下车。 他们都回过头,看着我,然后给我让出一条路。 我拎着箱子走出去的那一刻,终于直起身子了,我顿时觉得好光荣。 虽然现在看来,想法和行为都很幼稚,但那一刻,就是觉得好光荣,我不再那么渺小了。” 在最高学府的站点下车,那就是苏玉十八年来的人生里,最为光鲜的,称得上是守得云开的一个时刻。 然后,她从陈旧的地铁里出来,看到了北京。 “后来,我在学校认识了一个女孩,据说是县城里的学生,考上来很不容易,就是现在说的小镇做题家吧。她很隐忍,很安静,甚至有点阴郁,不跟同学打交道,永远在闷着头学习。 “我跟她不是一个专业,但是宿舍挨得还挺近的,她就在我隔壁的隔壁的隔壁。她参加过不少比赛,也拿到了一些奖状,可是总是不尽人意,有的相当于就是鼓励奖,没有太多的含金量。 “我有几次路过她的宿舍,会跟她笑一笑,打个招呼。她平时从来不笑,但是我跟她笑的话,她也会跟我笑一笑。 就是这样的点头之交。” 她顿了顿,接着说:“我看得到她的刻苦,也相信她会越来越好。我一直是很相信天道酬勤的。” “可是有一天,朋友告诉我,那个女孩自杀了。” 苏玉想了一想,说:“那时候我大二。” 第49章 这件事对苏玉的影响很大,算是一个导火索,让她生了一场很久的病。她心悸,发抖,闭上眼睛就看到那个女孩干涩的笑容,睁开眼看到陈澜发来的关心,问她北京的天气是不是很冷了?提醒她多加一层被子。 是很冷,稀薄的空气卷进黯黄的沙尘里。 苏玉站在窗口往下看去,五层的高楼,地面惨白。 摔下去,得疼死。 苏玉对谢琢讲述的时候,慢了慢语速,她暂时没有提起这场病。 那个时候身边有谁呢? 宋子悬算一个吧。 苏玉不知道向谁抒发情绪,病急乱投医地找了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人。 宋子悬心态还不错,坐在那儿等菜的时候,还会跟她笑笑说,他现在在大佬云集的学校里也是夹缝中求生。 知道宋子悬都身处“夹缝”了,苏玉竟然觉得有所宽慰。 然后他很担心地打量她,终于从苏玉不对劲的脸色里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赶紧说:“你可别做傻事啊苏玉。” 宋子悬也算是经历过失败,已经开发出了调节机制:“找到自己的位置嘛,想摆烂就混几年,想努力呢,就再争一争——你当年送我的书签,记得吗,我还留在身边呢。” 苏玉对那张书签还有印象。 生命是一张悬而未决的网。 她亲手写上去的字,是为了鼓励宋子悬往上走,她说他这样的人,天之骄子,才能和“拒绝平庸”这四个字划等号。 苏玉早就接受了自己的平庸,她原本早就接受了。 然而地铁的大门为她敞开的一刻,她直起身子,走进热烈的暑天里,洒进地铁电梯的阳光,就像是舞台的追光在欢迎着她,在阶梯上一格一格跳跃,奏出人生的音符。 苏玉飘了,她不光是自信,她是真的飘了。 她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好不平凡,她是全国最优秀的学生之一。 心态在自卑与自负的波段里浮动着。 经历种种,痛苦辗转、回旋。 她总是不停想起陈澜说,她的命格里,15年才是考运最好的一年。 真被妈妈说中了。 所以运气使然,她是沾了菩萨的光,被命运推进了不属于她的轨道。 苏玉知道,不想从井口再往下掉,就得彻底爬上去,挣脱这口井。 不想被名校的光环压死,她就得把光环压死。 她想办法自救。 原来在自卑和自负之间,还有一个更好的词,叫自洽。 脚踏实地——老话虽然腻,但是那么的有意义。 高中的时候,苏玉曾为谢琢改了无数次的签名,为让他看见的也好,顾影自怜的也好。 结果自然,都不曾被看见。 后来她便为自己改了一句:安分随时,自云守拙。 没有再变动,陪伴至今。 她站在雍和宫的银杏雨里,仰头看到扑面而来的金黄色日光。 还完这场愿,苏玉就要回到平庸的身体里,做回那个原本的自己了。 这一次,是她亲手塑造的苏玉。 从病症里走出来,豁然见到天日。 她成为她的英雄主义。 苏玉轻轻地讲完这一段经历。 她眉眼温淡,发丝垂落,恬淡温静,静得不像在说自己的事,“我没有和别人说这些,因为我希望你真的了解我,所以即便是灰色的我,压在石头底下的部分,我也应该剥开给你看一看。” 苏玉此刻又再度相信,有真心才会有感情。 虽然这还不算是全部的她,但每次剥开一点也好,让他清清楚楚地看到,她经历过的潮湿。 她不该像从前一样,总想在他面前维持体面。头发丝都要一丝不苟的,那样好虚假。 人不可能永远体面的。 苏玉跟谢琢重逢也有大半年了,可是这件事一直没有带给她实感。 究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