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易瞬间反应过来,这哪里是有正事要谈,完全就是为了吸引他的目光吧。 阿瑞斯深谙逗猫之术,既然抛了引子,哪怕目的不在此,也还是顺着聊了下去。 毕竟其实聊什么话题他都无所谓,他只是想让陆易与他说话,目光落在他身上。 “你怎么想?” 陆易眨了眨眼睛,也不嫌浪费魔力,隔着一段距离就把那跌落在地的神像扶回展架。 “我什么也没想。” 阿瑞斯挑眉,“你难道就不想把这些雕塑都换成自己的吗?到时候成神也会更顺畅。 “据我所知,早在很多年之前,卡利斯托就已经偷偷在卡欧斯的神像上做手脚了。” 陆易摇头。 “人族可比你想象得还要叛逆,更别说事关信仰这样宏大的问题,越是强令更改,只怕是越达不到目的……再说我也不需要。” “好吧。”阿瑞斯也不强求,“那你就这样让他们继续信仰光明神?已经陨落的光明神?” “更正一下,我一直对外宣称的是光明神沉睡,可没有说陨落。” “为什么要多此一举?白白浪费信仰之力。” “算不上是多此一举吧,信仰崩塌是件很恐怖的事情。”陆易起身,走到神像边。 “这块大陆上的人族,或许比你想象的还要更需要神明、信仰的存在。” 光明神作为人族唯一信仰的神祇,虔诚的信徒数量极多,极端者也不在少数。如果陡然公布光明神陨落的消息,那首先带来的势必是大批极端信徒的崩溃与混乱。 就像许多年前,诸神黄昏众神陨落后,无数信徒自戕,在一段漫长的混乱时光后,人族好不容易才重新建立秩序。 陆易只是想打倒卡利斯托,打倒眼下的教廷,并不是要彻底消灭教廷,掀起人族混乱。 从始至终,他和光明神及其虔诚信徒们就不是对立的。 不然,他也不会这样煞费苦心去离间教廷与信徒之间的关系了。 阿瑞斯不可置否,只莫名道:“那你还挺为他们考虑的,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陆易笑了笑,问:“卡蒂梵民众反应如何?教廷反应如何?” “如果对比过去对教廷盲目的狂热,那现在民众的质疑已经彻底止不住了,就连卡蒂梵的居民也开始动摇。至于教廷,在极力传播那日卡利斯托的回应,不过没什么效果。” “还不够。”陆易喃喃道,“还是差最后一点啊……” 陆易翻出压在最底下的信封。 信封内空空如也,曾经印着紫罗兰色鸢尾花图案的空白信件已然不见。 陆易用指腹轻叩信封,说不出是激动,还是羞愧。 激动于他送出的第三份礼物。 羞愧于他利用了旧友的情谊。 …… 卡蒂梵。 总教廷,审戒骑士寝殿。 韦弗林静坐,空荡的桌面上只有两封如出一辙的纯白信封。 两个信封下还压了一张蓝色的纸。 这两封信十分钟前还不是这个样子,它们被妥善放置在一个更大的蓝色信封中,信封的背面写着“FROM RAND”。 笔迹并不是他所熟悉那人的字迹,但韦弗林大致猜得到是谁的手笔。 毕竟除了作为兰特挚友的陆易,再没有第二个可能的人选了。 在这样特殊的时期,躲过众人眼目送来的信,是多么可疑啊,浑身上下都写着“陷阱”“危险”的字样。 可就因着那行小小的“FROM RAND”,韦弗林怎样也没办法拒绝。哪怕这醇香的美酒里混了毒液,他也无法不饮用它。 韦弗林就坐在自己的寝室里,就像处理一些最平平无奇的琐事一样,缓缓打开信封——倘若能够忽略他颤抖的双手。 一张蓝色的信纸,几张白色的,笔迹都是属于兰特的。 蓝色的信纸似乎是从其他的信件中拆出来的散页,内容也是最少的。 虽然没有署名和落款,但通过内容可以知晓这是兰特写给陆易的信件。 这一小段内容很简单,就是叮嘱陆易帮兰特送信。五年后,如果韦弗林还在教廷并且待得很好,就将火漆章偏左的那封信给他如果韦弗林不在教廷了,或是教廷出了什么变故,就将火漆章偏右的那封信给他。 显而易见的,陆易并没有听从兰特的话,而是将选择权给了韦弗林自己,两封信都提前交到了他的手中。 韦弗林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因这熟悉字迹而牵起的悲伤。 他拿起左手边的信纸。 【 亲爱的最伟大·审戒骑士·韦弗林: 当你打开这封信,距离我离开艾赛亚应该已经有五年了——光明神在上,这已经比我认识你的时间还要久得多了!不知道我还是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哎,我就自作多情地当做还是吧。(一个欢快的笑脸简笔画) 你最近过得如何?肯定已经当上审戒骑士长了吧!我相信…… …… …… 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如果你认真看到了这里,那也不枉我把你当挚友了! 少年(划掉) 青年!一定带着我的那一份活出精彩的人生啊! - 你的挚友: 兰特敬上 】 三两页写得满满当当的信纸,哪怕韦弗林看得再仔细缓慢,再郑重珍视,也很快就到了信尾落款。 韦弗林再三轻抚着落款,友人熟悉的字迹仿佛将他带回了还在圣多弗的日子。 彼时的韦弗林不觉,那段日子竟然是他最快乐的时光。 他应该为着这封信而感到快乐,感到久未有过的幸福,可这幸福也令他泪流满面。那从未消散、被刻意忽略的痛苦再度涌来,直压得他喘不过气。 兰特。曾经与他并肩作战,交付后背的至亲之友,再也不能出现在他的眼前,只能以这样沉默安静的字迹出现。 他甚至不留一个留影石给他当作纪念。 韦弗林狼狈擦拭着滚落的泪珠。 他不愿污染了这应该珍藏数年的纸张。 韦弗林珍重地收好第一封信,而后拿起了右手边的第二封信。 【 亲爱的韦弗林: 说实话,其实我不太愿意你看见这封信。当你看见这封信时,就意味着我最不愿意看见的情况已经发生了。 截止我写下这封信时,我仍在犹豫是否应该将这一切的真相告诉你。起码在我写信的时候,我还不确定最后会不会将它寄出。(画了一个潦草而略显苦涩的笑脸) 总之现在,先让我告诉你我所知晓的一切。关于光明神和黑暗神,关于教廷和卡,关于——我可能的死亡。 …… …… 亲爱的韦弗林,不要为我的离去而流泪。我已经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