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个月前的事,”代晓月向后靠,望着门外,“廖娘已经进京三个月了。”
柳今一沉默片刻,又说:“既然不准狻猊军去,那最后派的是哪一卫?”
尤秋问点了点纸:“上面写着哪,正是平远侯的护东卫!”
平远侯韩啸最不守规矩,又杀人如麻,他征粮逼死了狐州府的知县,这是小事,顶多挨几本参,因为地方最不缺小官,死几个知县怎么了?人家可是天潢贵胄,就算告到御前,也是两杯酒的事。
“韩啸有梁州府这个大粮仓,平时带兵打仗不缺粮食,他何必如此针对狐州府的百姓?”柳今一拿起茶盏,“再者逼死知县不算,逼反了良民却不是小事,怎么还让他去?”
尤秋问说:“这事说来就久了,三喜峰不是靠近平远侯的驻地吗?他有个规矩,凡是他境内的女子,出嫁许人,都得先在他帐里住一晚。三喜峰有一峰是歪的,他非说那也得算在他境内,三喜峰的百姓不答应,两方就结下了大梁子。原本征粮是轮不到狐州府,可是平远侯夹带私怨,非要他们筹,这地方官再不情愿,也扭不过他那样的大腿!没承想最后逼反了三喜峰的女人。哎呀,你说是良民,人家只须在折子上划一笔,良民也都全变成贱籍——天是黑的,地是白的,皇家贵胄说你是马,你还能变成鹿?况且这文书上写得清清楚楚,护东卫如今剿的是作乱的贱贼!”
柳今一拿紧茶盏,和代晓月一个看门外,一个装木头。她有火也发不了,她凭什么发?别说她现在是个一文不值的亡命徒,就算她从前拿着狻猊牌最风光的时候,也照样得夹紧尾巴。
天外有人,岜州府是个破烂边境,狻猊军满打满算就四万人。四万人,已经足够让廖祈福成为众矢之的。还想救别人?先看看自个儿能不能活过这个冬天吧!
似乎没察觉到她二人的情绪,尤秋问赶着说:“东拉西扯的,就为一句话,你们要办的差,衙门里出不了人。不过我有个侄女,很崇敬廖帅,你们要是还缺个人跑腿打水的,就带上她吧。”
说完,也不管她俩答不答应,起身朝外喊:“尤风雨,进来叫人!”
第3章 大差事
无人理会,尤秋问把袖子一提,又嚷一声:“尤风雨,你听着没有?叫你进来!”
老半天,廊子底下才传来脚步声,来人似乎没有穿好鞋,走路踢踢踏踏的,很不利落。须臾后,一个十来岁的女孩儿从门边冒出头:“老爹,你找我啊?”
尤秋问拎鹌鹑似的,把女孩儿拎进门,对桌前的两个人说:“这就是我那侄女,大名尤风雨。哎呀,这小孩说来也是个苦命人,她亲老爹是我的胞弟,很不成器的一个混账羔子。当年戎白人杀入关,吵着要屠村,乡里乡亲都躲去了林子里,她老爹趁乱到人家家里顺手牵羊,结果被戎白人逮了个正着。本来杀了他也算干净了事,谁知他贪生怕死,给戎白人带路抓乡亲。”
柳今一道:“嚯。”
那女孩儿还是个黄毛丫头,穿着套浆洗发白的旧衣裳,一脸迷糊相。手里抄着把炒黄豆,边听尤秋问说话,边“咯嘣咯嘣”嚼个不停。
“后来戎白人走了,他老爹那个没骨头的也叫人给砸死了。我看她没爹没娘,在村里也活不下去,就给抱回来了。”尤秋问说完,伸手把女孩儿头上胡乱插着的鸡毛杂草都给摘了,“出来见人你也不拾掇拾掇,别吃了!瞧瞧这两位,都是你最喜欢的狻猊军。”
尤风雨迷瞪瞪的,把柳今一和代晓月挨个打量一圈,仰头回道:“真的假的?老爹,她们长的跟那墨画片上的不一样……”
“那墨画片上画得都不准!”尤秋问把女孩儿往前推,“怎么样?两位,别看这小丫头片子一脸迷糊相,真到紧要关头,她也是个鬼精灵,保不准儿就有用得上她的时候。”
代晓月拧眉是常态,她本要拒绝,却听柳今一说:“什么墨画片,拿来给我看看。”
尤秋问赶忙道:“尤风雨,把你那些画纸片都拿上,一会儿给时纯将军看个够。”
他交付了侄女,又着人备好席面,说是给代晓月接风洗尘。按朝廷规制,席面得有酒有肉,但是岜州府全是穷衙门,两碗粗米配腌菜,吃不饱再来俩蒸饼,凑合一下就行了。
等出了衙门,大路朝两头,街上一个人影也没有。柳今一迈腿就走,走了片刻,又倒回来,向衙门里喊:“尤老头——”
究竟办什么差,始终没跟她说啊!
“嘭!”
衙门关了门,把灯也给熄了。柳今一弯腰扣门缝,从漏风的地方喊:“喂,你是不是年纪大了,事儿都记得颠三倒四,最要紧的偏不告诉我。到底是什么差?”
“你问团素,我早跟她说过了。”尤秋问把漏风的地方堵上,“阿弥陀佛,你们是真能吃,一顿就吃光了老头子三天的口粮……赶紧走吧,差没办完就先别来了!”
里头再没回音,柳今一只好跟着代晓月,那尤风雨就跟着她。三个人一条线,在月下还连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