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罗姐儿说:“他画的是不错,但是老爷相中他,还是因为他在衙门办差很机敏,以为他是个踏实人。”
柳今一笑道:“老爷又不在衙门任职,怎么知那陈书吏是不是真老实?要知道这些衙门能员,平时最会装模作样。”
罗姐儿瞟了南宫夫人一眼,勉强一笑:“军娘娘说得不错,老爷正是太心善,才以为世上的所有人都与他一样,哪知那陈书吏是个道貌岸然的小人。”
代晓月忽然道:“上回来就想说,堂内这两幅画是谁的手笔?怎么没有署名题字?看着很有气势。”
柳今一半真半假:“这两幅画很奇特吗?让夫人见笑了,我是叫花子出身,让我品画,就好比牛嚼牡丹,看不出什么好坏。”
罗姐儿几欲起身:“这两幅画……”
代晓月似乎没听到,接着柳今一的话说:“要说奇特,也的确奇特,因为两幅画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柳今一道:“这么厉害。”
她们你一言我一句,根本不给罗姐儿插话的机会,眼见罗姐儿似要露怯,突然听到画下传来两声咳嗽声。
南宫夫人攥着手帕,回头半仰起脸,堂内灯光晦暗,谁也看不清她的表情。她这些日子应该瘦了许多,从柳今一的位置看过去,她的侧影仿佛一只鹤。
“承蒙军娘看得起,”南宫夫人声音低缓,对这两幅画似乎有无限的留恋,“这两幅画都是我画的。”
半片阴影里,柳今一窥探着南宫夫人的神情,她像是要让她们听明白,又转过头来,稍微抬起些下巴,直直地对上柳今一。
“是我,”她停顿,咬金断玉,“画的。”
第15章 卿本青
啊。
尤风雨差点啊出声,被柳今一摁着脑袋给压了下去。柳今一说:“夫人妙手丹青啊,把这山君[1]画得活灵活现!”
这回答属实意外,连代晓月也呆了片刻,但她很快就恢复了,道:“原来如此,是我愚钝,早该想到夫人出身州府的官宦人家,理应是个才学出众的妙女子。”
“才学出众四个字实不敢当,我家也不过就是州府城里的小门户,称不上官宦人家。”南宫夫人姿态从容,“不过祖父南宫禛,曾在京中供职于开乐堂,专为贵人们作画,我自幼观其行,对画也略懂些皮毛,平时无事时,就闲画几笔排遣寂寞。”
开乐堂是朝廷聚集天下善画之士的地方,皇亲贵胄、功臣名勋的画像多出自开乐堂画师之手,他们通常是奉旨作画,若是运气好,也能凭此得个一官半职。
柳今一说:“久仰开乐堂大名,没想到咱们寄云县也是卧虎藏龙,居然还有夫人这样家学渊源的丹青手。”
“我这点功夫,拿出去也是贻笑大方,怎么好意思自称丹青手。”南宫夫人从罗姐儿手上接过茶,“这两幅俱是画来解闷儿的,当初若不是老爷喜欢,我是绝不肯挂出来招人笑话的。”
代晓月道:“夫人和老爷如此琴瑟和谐,真是天底下难得的情深伉俪。不知夫人还没有其他墨宝?”
罗姐儿说:“干娘近来悲痛欲绝,实在没有心情作画。”
“我想也是,这两次登门叨扰,都惹得夫人伤心憔悴,人都消瘦成这样,哪还有心思作画。”柳今一从善如流,顺着罗姐儿的话说完,又话锋一转,“夫人不知道,我们这位团素将军,也是出身书香门第,平日里最爱舞文弄墨,可惜入了咱们狻猊军,日常相处的姐妹都和我一样,在文墨一事上是半路出家,所以她每次对我们吟诗,就像对牛弹琴。上回我们来见着夫人这两幅画,她回去后赞不绝口,不然今日也不会贸然询问——既然夫人近来不宜作画,那么请容我再斗胆求一声,夫人有没有以前的墨宝能赐于我们瞻阅?”
南宫夫人饮了一口茶,把茶盏又交回罗姐儿手上。她用帕子轻轻揩了嘴角,哭红的眼睛再度和柳今一对上:“拙作能得两位军娘如此看重,原是我的荣幸,倘若再拒绝,倒显得老妇乔模乔样了。只是实在不巧,老爷去世以后,我哀恸不已,把从前的画作都烧掉了。”
柳今一说:“这可真是遗憾……”
“不过,”南宫夫人垂下手,温柔地看着她,“青儿的房里还挂着一幅‘山君戏子’,军娘若是不嫌弃,我这就差人取来。”
罗姐儿应声去了,不多时,就将画铺呈在了桌上。所谓的“山君戏子”,其实就是母虎逗幼崽。
“好活泼的小虎,”柳今一看那画上的虎崽昂首挺胸,双目炯炯有神,“是夫人画给小姐的吗?”
“我女儿小时候最喜欢的便是虎,”南宫夫人倚在画旁,伸手缓缓摸过那只虎崽,“这是她十二岁的时候缠着我画的。”
代晓月在旁边看了须臾,说:“世人画的猛虎,多指公虎,要论母亲慈爱,也常以萱草花和纺车来简喻,像夫人这样的母虎戏女图我从来没有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