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顾虑?” 陆衡没理他,只是闭着眼,眉心紧紧地蹙着,半晌才意味深远地问到,“这明明都逃走的人,半道又折回来,还上赶着要来我这里守活寡,你说这事……反常不反常?” 赵参军被问得一怔,片刻才忖到,“那女人本就无依无靠,大约是出走这几月也吃够了苦,反正她男人也死了,在家里也是守活寡,嫁来司马府也是守活寡……去哪儿不是一样的?再说咱这司马府,好吃好喝地供着,可不比她现在的日子强上千倍百倍?” 搭在扶手上的手收紧,陆衡沉默地靠着椅背仰头,只用那只枯瘦的手不断捻揉眉心。半晌,他才疑信参半地应了句,“也是。” “哎!”赵参军喜笑颜开,赶紧道贺,“此番赶上了吉时,太上老君必保大人加官晋爵、光耀门楣!” “行了行了,就你小子会拍马屁!”陆衡笑着揶揄赵参军,还不忘叮嘱他到,“不管怎样,我们还是小心为上,派人多查查这个姚……?” “姚李氏。” “嗯,姚李氏。”陆衡重复完,又继续道:“你大人我从一介白衣,摸爬滚打几十年才走到今天的位置,靠的是小心驶得万年船。” “嗯嗯,卑职知道了。”赵参军得了句赏,心满意足地要走,转身时猛然想起上午的时候,自己从城防巡卫那里得到的小道消息,又忙不迭地对陆衡道:“还有另一个好消息,卑职一高兴就给忘了。” 赵参军笑道:“卑职从城防那里得知,沣京鬼市四大家族之首的殷氏,近日似乎是来了丰州。另外罗老板也向我们推荐了一个姓李的京商。” 他叹道:“听说那位李爷出手真是阔绰,采购了好些来路不明的私货,看样子是想跟这边的黑路商户长期合作。” “哦?李老板和……鬼市殷氏?”陆衡惊讶,豆大的双眼精光汇聚,脸上喜色溢于言表。 要知道大周境内,凡朝廷所禁的货物,京城可是最大的贩货渠道。其间又属李家和鬼市财力最强,但鬼市隐蔽,且无论是买方或是卖方,想要长期深入合作,没有四大家族的担保是绝对不行的。 这殷氏,便是鬼市四大家族里最有声望和实力的一支。故而若是搭上了殷氏,那便等同于打开一条一劳永逸的生财之道。而李氏就更不必说,祖上与当今皇帝沾亲带故,在京城乃至整个大周都是响当当的商贾。 陆衡压下内心激动,问赵参军到,“两人的身份可有查过?” 赵参军露出点为难的神色,道:“鬼市四大家族行踪本就隐秘,据传说殷氏一人千面,又善于伪装,一般人很难知晓他的身份……但那位李老板,是咱们常年合作的罗老板担保推荐的,想是没什么问题。” 见陆衡脸色怏怏,他赶紧又道:“要不……大人去信问问上头那位,这沣京城和朝廷的情况,他可比我们清楚得多啊。” 不说还好,这一说,陆衡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赵参军这才想起来,自从魏刺史和陈尚书去后,他们大人“上头”那位便销声匿迹、再无音讯了,否则,他们也沦落不到今日还要费力去巴结新人的地步。 “要不……”赵参军试探,“大人再观望观望?” 陆衡乜他一眼,冷哼道:“我倒是能等,我就怕手上的货等不了,若是找不到门路销出去,全都滞在手上,跟一堆烂草有什么区别?!还更别说我今年投入的田地和人力……” 赵参军道:“大人先宽心,这是骡子是马,总得拉出来溜溜,可以先约他们来见一面。” “那总得有个名义。”陆衡道。 “不如……”赵参军提议,“就用太老爷的婚宴为借口?将人带来府上,先探探底再说。” 陆衡挑眉,长眉一挑,露出个赞许的笑。 * 新娘子的事一定下来,陆府的婚礼便进展飞快。不过三日光景,一切已经准备就绪。 喜幛高悬,贺联四壁。 陆府的朱漆广门上,两盏巨大的喜字灯笼晃荡,宾客喧嚷,门前车水马龙。 谢景熙从马车上下来,一顶玉冠、一身花青色织锦圆领袍衫,愈发衬得他丰神俊朗、仙人之姿。 “李兄,这边请。”赵参军从紧随其后的马车上下来,延请谢景熙往前。 谢景熙侧身看他,故意收起眼神里一贯的凛冽,换上一种睥睨的冷漠。 要知道沣京李氏财力非凡、富可敌国,谢景熙阅人无数,自是知道这样的人,介是会自带几分傲气与不屑,过于知礼,反倒让人生疑。 他漠然提步,跟上了引路的赵参军。 婚礼还未开始,但宾客都已盈门。 大红的喜幔从门口一直挂到了主屋,映着大红的瓜形灯笼,分外的喜庆。玫瑰紫绣花椅披桌布、水红烫金的百花围屏、大红描金的托盘上盛满了喜果——花生、桂圆、红枣、莲子,当然还有花球、花盆和如意。 拉拉杂杂、闹闹哄哄,看得人头晕。 谢景熙的目光在那些物什上停留了片刻,想起年初的那场只进行了一半的婚礼,他没来由地觉得心头一涩,于是匆匆移开目光,脸上神情自然就多了几分恰到好处的不悦。 “陆大人!” 身侧传来赵参军的声音,谢景熙回神,只见正堂的台阶上,一男子身着朱色吉服。他身形瘦削,高鼻深目,许是因为过瘦,两侧颧骨格外突出,如两块嶙峋的怪石般醒目。 赵参军轻咳一声,提醒他,“这就是我们丰州的州司马,陆衡陆大人。” “陆大人?”谢景熙挑眉,狭长的凤眸微眯,一副浑不在意的玩味模样。 赵参军大惊,没料到这位李老板竟如此傲睨自若,对着堂堂州司马都狂妄至极。然而他没料到的是,一旁的陆司马怔愣过后,却率先朗声大笑起来。 他似全不在意李氏的无礼,还格外客气地亲自将他引去了宾客等候的地方。 最好的座席,紧邻陆衡身侧,本是做做样子留给那个不会到场的州刺史,如今却堂而皇之地让谢景熙坐了。 一时间,堂上宾客纷纷扭头,向他投去探究的目光。 因着此次婚礼是所谓冥婚,虽然大肆操办、极尽热闹,但行礼的时辰却定在了日落后的亥时正刻。 好在此次陆衡邀请的宾客除了丰州官吏,也有城中商甲富户,真心拜贺倒是其次,大家多为生意合作而来。于是喝酒谈事,时间也不算难熬。 谢景熙甫一落座,眼神便无意扫过堂内,只见宾客盈门、高朋满座,乍一看去,并没有瞧见穆秋的身影。 也是,不管这鬼市殷氏是不是穆秋假扮,他都不太可能直接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陆衡让家仆为谢景熙斟了酒,寒暄到,“李老板第一次来丰州吧?怎么样?觉得丰州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