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玉昭却是怅然摇头,“教坊司人多口杂,她怕隔墙有耳招致祸端。只说等上路再详细说与我听。”
可锦霜,上的却是黄泉路。
突然而来的线索就此中断,林清如眼底微微一黯,“如此,只能先行验尸,再做判断了。”
唐玉昭闻言却露出震惊之色,“验尸!”他跨步挡在锦霜尸身之前,“锦霜命途多舛,难道死后还要不得安宁吗!”
说着,他眼中又有强忍的泪意,“锦霜已经足够可怜了,何苦还要让她尸身不全。只怕连转世投胎也不成了。”
林清如只沉声说道:“若要还锦霜一个公道,必然要验尸以寻线索。你连锦霜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你就不恨?”
他被林清如此话一激,缓缓闭上眼睛,落下泪来。
他的声音因起伏波动的情绪而变得疲倦,“大人若是验尸完毕,可否准许我带锦霜尸身归家。我想将她葬于祖坟之下,做我永远的妻子……”
林清如只沉默着点点头,许了他这份世间少有的情深几许。至于唐玉昭该如何劝说家中长辈,也许是他自己的打算了。
“多谢大人。”他如同被抽走一副魂魄的躯壳,双眼空洞地朝着林清如施以一礼,失魂落魄地走出堂内。
直到雪茶去请了仵作前来,依然看见他枯坐在门外,如失心疯一般,茫然地看着来往之人,不肯离去。
雪茶见他如此,亦是无声叹气。
跟着雪茶前来的是个年轻小仵作,十八九岁的样子,看起来跟雪茶差不多年纪。长得一副浓眉大眼的俊俏模样,面上还带着些稚气未脱的生嫩,看着是个机灵的,一双黑眼珠子滴流直转。
他背着一个木制小箱,朝林清如行了个礼,“小的沈知乐,见过林大人。”
林清如看他面生,不由得多问了一句,“从前不是焦仵作来验尸么?”
沈知乐乖巧回话道:“师父自从前些日子去大牢里验了一具尸体后,恐是被不干净的东西冲撞所致,身体一直不好,已经还乡归家了。”
他说得隐晦,林清如却听得明白。于是问道:“是何时的事情?验的是何人?”
“就前些日子深夜。据说是一个叫孙荣的死囚。”
果然是因为孙荣之死。林清如心下了然,这焦仵作,只怕不是被其他鬼神冲撞,而是心中有鬼罢了。他摸爬滚打多年,怕是也知孙荣之死是一滩浑水,不敢沾染,这才连这门手艺营生也不要了,胡乱找了理由便回家避险。
于是她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你师父是什么症候,不要紧吧。”
沈知乐挠了挠脑袋,“倒也不打紧。只是常有心悸难安,手脚发抖之状,日后怕是无法验尸了。”
林清如已然明了,于是对沈知乐说道:“那便由你来验吧。”
沈知乐俊俏脸上有一闪而过的尴尬与为难,手忙脚乱地打开随身的木箱,露出一排排琳琅满目的验尸用具来。
他似乎在用具前犹豫许久,这才选了一把尖头小刃握在手中。那小刀是尖利斜刃,林清如常见焦仵作用作破肤开皮。那柄小刀似乎比沈知乐更究竟傻叉,在阳光下闪着锋利的寒光。
林清如与雪茶带上手套,以纱巾覆面,行至锦霜尸体近处,看着沈知乐用微微发抖的手掀开覆盖在锦霜身上的白布。
“等等!”
林清如突然叫住了他。
她凝眸看着锦霜尸身,仿佛发现了不寻常的异样,指着锦霜青白肿胀的脸,“这是什么。”
方才唐玉昭在时,她在堂上只是远远看着,并未发现什么异常。如今凑近一看,却发现锦霜的尸身,竟与那日刚从河中打捞起来时,不一样了!
雪茶惊呼一声,忙捂住嘴,眼中露出恐惧之色来,
“大人……锦霜尸体,怎么与那日刚打捞回来时……不一样了……”
眼神一瞥,只见锦霜脸上似乎长了一层细细密密的白毛,附在毫无血色的青白脸上,更显恐怖之色。
“哐当”一声,沈知乐一时手抖,竟将家伙什掉在地上。堂中本就安静诡异,突兀一声更是吓得雪茶一个机灵。
沈知乐全然没有仵作见惯尸身的淡然,他炯炯双眼中中露出惊恐神色,连舌头也打了结,
“诈……诈……诈尸了!”
沈知乐现下只觉手脚发软腿发抖。心下一时后悔难当。当时师父被冲撞出事,他就该跟着师父一起还乡的。八字不硬,还真干不了这要命差事。
林清如用眼神遏制住两人的惊呼,低头仔细观察锦霜面庞。
却发现那细小白毛,更像是一层薄薄的白霜,如同在脸上结了一层细小的冰网,蔓延开来。她的脸上本就有青白的森然之色,若不仔细观察,一时难以发现那层白霜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