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如明白他话中之意。砒霜带有剧毒, 他们却能以此给姑娘避孕。为了省事省钱, 为了避免祸端。
他接着解释道:“砒霜避孕, 不过是让身体处于中毒状态, 其效果并不十分明确,且极容易造成出血或死亡。”
可姑娘们如羽毛一般轻飘的性命,从来无人在意。
林清如沉默无言,只是如此一来,砒霜的线索,也断在此处。
“林大人!你快来看!”
她还未来得及细想,捕快的惊呼声便打断了她的思绪。此时不过是几句话的功夫,他们便在院落一角,挖到了东西。
那是一具早已白骨化的尸体。
一个五尺见方的深坑,其下便是那白骨掩埋之处。
湿润肥沃的泥土里,夹杂着早已和泥土融为一体的衣衫残痕,风化破碎,模糊难辨。其下的白骨也早已成为这泥土的一部分,血肉消亡于土壤之中,只余森然的白色斑驳在褐红的泥土之间。
头颅之上空洞的眼眶填满了泥土,似乎成为一双新的眼睛,无声地仰面,摄人心魄。
盘根错节的竹根从她空洞的胸腔蔓延而过,挽上她苍白的肋骨与蜷缩的脊背。
她以血肉之躯,成为这一片土地的养分,被吸食殆尽,供养着其上青翠茂密的竹丛。
沈知乐被突然出现的白骨吓了一跳,连连退后两步。
而后似乎又想起自己仵作的身份来,只得强自按下心中的害怕,复又小心翼翼地查看,
“大人,从骨盆形态与四肢骨骼来看,这具尸体,应该是个女子。”
林清如点点头,她猜到了,这便是那些死于水刑之下的女子。
她神色冷冽如霜,看着捕快惊疑不定的脸,“接着挖。”
捕快脸上有犯难之色,“大人,这竹根虬结交错,几乎将这尸体包裹覆盖,我们这些大老粗,也不懂这个,怕把尸体弄坏了。”
沈知乐一听这话,就知道他这个新手仵作,又来活了。
果然,在林清如的眼神望向自己之后,沈知乐认命地点点头,“我去吧。”
先暗自在心中为自己鼓劲一番,接着提着自己的小木箱,小心翼翼地踩着泥坑边缘,走入那深坑之中。
等到了白骨面前,他先是嘴中念念有词,像是在对白骨告罪一般,而后才战战兢兢地打开身边的木箱。
雪茶见他滑稽模样,不由得忍俊不禁,噗嗤一乐,揶揄道:
“小仵作,你这胆子也太小了点!你这天天跟尸体打照面的,这般胆小如鼠,怎么当仵作啊。”
沈知乐心下紧张,只颤抖着手清理白骨上的竹根,恍若未闻。
林清如看向一旁的捕快,只吩咐道:“你们接着挖别处。”
而见有白骨挖出,一旁的管事早有涔涔的冷汗从额角冒出,他惊惧不已,眼睛左右乱转,却不敢去看林清如的眼睛。
雪茶这才瞥见被林清如收起来放在一旁的烟杆,只是旁边那如同一团软肉的红粉之物让她不由得惊呼一声,指着那舌头,
“大人!这!这是什么!”
林清如神色一黯,说出了她的心中猜测,“舌头。”
雪茶瞪大了眼睛,“鸨母的?”
见她点头,雪茶更是震惊不已,“鸨母的舌头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这正是问题所在。”林清如微拧着眉心,“是和烟杆一起发现的,也埋在院中。”
说着,她看向泥坑中的沈知乐,“沈知乐,借你银针一用。”
细长的银针闪着锋利的冷芒,探入烟杆的水烟袋中,在取出的瞬间赫然染上漆黑的深色。
果然如她们的推测所料,鸨母吸入了带有砒霜的水烟。
在得到这个结果时,林清如的脸上并未露出轻松的痕迹。
“烟杆和舌头,为什么会放在一处?”雪茶说出了她的疑问。
林清如沉声说道:“除非凶手只有一个人。”
“一个人?”雪茶疑惑地看着她,“不对啊。咱们之前的猜测不是两人吗?一人下毒,一人割舌。若是只有一人,以孙荣那种利落的死法,凶手完全没必要下毒啊。”
林清如此刻沉默无声,似乎也失去了头绪。鸨母之死,似乎比她想象的,还要错综复杂。
此厢还没个头绪,那边的捕快又有了新的发现。在一片惊异的呼声中,方才那具白骨的不远处,又挖出来一具新的白骨。
还是同样的大小与深度,那具白骨,以蜷缩的姿态,安静地躺于泥土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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