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是说得太过严重,就怕这位老臣能自己把自己吓死。
此话一出, 别说是自己桌上的人, 就连隔壁谢来那一桌的人也都看了过来。
态度。
江芸芸在今日至少要摆明一个能安抚到人的态度。
“京城一直都很热闹。”江芸芸想起临走前徐首辅的那番话, 便笑说着,“天子脚下,天南海北的人,带来变化莫测的消息,众人茶余饭后,自然是觉得事事都有意思,要说过几句才肯罢休,可人总该有有自己的考量,不会被人裹挟,说得再热闹,但和自己相关却又少之又少。”
众人眼波微动。
“都说人多嘴杂,也不怕事情越说越坏吗?”山羊胡先一步开口问道。
江芸芸微微一笑:“可理就是越辩越明的,当事人,旁观者本就不是一条心,何来要求他人的道理。”
“可世人总是苛责的。”山羊胡叹气说道,“我曾听闻一则故事,说是一个老人有两个孩子,大儿子承欢膝下,二儿子在外打拼,两兄弟甚少见面,关系不好,二儿子便总想着对老人好一些,且不想好心办了坏事。”
江芸芸安安静静听着,只听那山羊胡话锋一转。
“若是大儿子对二儿子穷追不舍,也不知那老人如何处理?”
江芸芸抬眸,看向众人。
众人也都看向她。
那双黑漆漆的眼睛总是先出几分不同于他年纪的成熟。
“老人处理我们这些外人如何说得准,但若是做错了事情悔改便也罢了,二儿子在外打拼不容易,自然会有人看得见,一人之言非百家之想,沉默的,永远是大多数。”江芸芸注视着面前的王越,低声说道,“只愿二儿子不要再犯错。”
饭桌上的人都沉默了。
王越听得坐立不安,明明心中松了一口气,但又猛地冒出些许怨恨来。
若是能事事如意,谁愿意去巴结太监。
可边将之难,又岂是这些长在天子眼前的人能明白的。
做得好,叫人猜忌。
做的不好,更是性命难保。
江芸芸却没有点到为止,反而继续温和说道:“自来做儿子都是难的,大儿子侍奉膝下,可那也是媳妇受气,两头为难,老人见多了也会有怨言,二儿子出门在外,虽寄钱回家,可钱财动人心,难免也会让人不太放心,可终归两者都不是不忠不孝之人。”
王越忍不住挂了脸,轻轻冷哼了一声。
“可做人做事,问心无愧是最重要的。”江芸芸看向不远处滔滔而去的黄河水,巍峨雄伟的城关,茫茫旷野,这里驻扎着西北最前沿的战线。
这是大明的国门防线。
“人言如风,东西自来,你做的好,人言便是向着你的,老人即使远在家中,也并非不知情,每次寄回去的钱,他人口中的赞扬才是最直接的证据,所以何来需要借助他人的帮助。”
王越看着面前端坐着的人,有一瞬间的恍惚。
这些道理他都懂,也不是没有人和他说过。
可太奇怪了。
偏这个江其归这次说得他忍不住仔细想了想,许是她说话的时候神色总是格外认真,带着真心为人的真诚。
王越便跟着沉默了。
他一直和太监交好,不就是因为朝中无人,想要在必要时刻能为自己说几句话,也好缓解自己远在西北的困境。
他也不是没打算找几个文官,但那些文官实在是和他处不来,说多了反而要成仇了。
江芸芸这话也算传递出京城的态度,陛下不打算追究,其实内阁迟迟没有动静,他们明明处置了这么多人,却对王越之事视而不见,本就说明这些了,但众人还是不放心。
他们离京城真的太远了!
宴席上的气氛一下就松了下来。
“喝酒喝酒,如今来兰州了,也该感受一下我们兰州的酒。”有一个形容粗犷的武将开始大声吆喝着,顺便热情地给江芸芸满了酒。
江芸芸看着海碗满酒欲言又止。
“喝喝,我先干为敬。”那武将直接拎起酒坛就喝,竟一饮而尽,随后摔了酒坛,大笑道,“欢迎江同知来兰州啊。”
江芸芸微微一笑,端起酒来也跟着痛快喝完了:“好酒。”
“好,好酒量,再来!”
“咳咳。”山羊胡咳嗽一声,连忙把人拦下,没好气说道,“江同知是读书人呢。”
王越也跟着回过神来,连连挥手:“你且去找别人喝酒去,少在这里发酒疯。”
那副将哦了一声,突然莫名和隔壁桌的谢来对上视线。
谢来慌不择路移开视线。
谁知副将已经提着酒过去了……
“江同治六、元、及、第,年少成名,原本前途应当是无量才是,来到兰州也稍微可惜了些。”山羊胡摸着胡子,一脸遗憾地说道。
江芸芸笑说着:“自来都言‘三面黄金甲,单于破胆还’,如今西北正值用人之际,朝廷愿意给我这个机会,自然没有遗憾之言。”
“江同知少年才俊,胆气非常,难怪朝廷对您委以重任。”山羊胡敬佩说道。
“王维有诗言:‘少年十五二十时,步行夺得胡马骑’,我也是颇为向往的。”江芸芸豪气说道,“我也非常向往王总制文武双全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