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戎马一生的巡抚,对地方事务,人际关系,甚至往来交情都心知肚明,甚至一点也不藏私,都仔仔细细交给初入官场的江芸芸。
江芸芸就靠着他的提点,莽莽撞撞度过琼山县的三年。
很多事情当时不清楚,但时过境迁,回过头来想,在琼山县折腾出这么多事情,被这么多御史弹劾,还屁股稳稳当当坐在县令的位置上,无知无畏,一往无前,这里面肯定有邓廷瓒这些年在她后面疯狂擦屁股的一份功劳。
今日,江芸芸坐在这里,看着面前的年迈的老人,突然又感受到这样被人庇护的感觉。
这位老知府把他多年为官的细节正一点点教导给她。
不是说什么仁义勤勉的大道理,是真正在官场上和同僚,下属如何相处的要点。
第一:严以律己,宽以待人。
第二:要和小吏打好关系,该给钱就给钱,能给面子就给面子。
第三:能少出头就少出头,要出头要一击必中。
江芸芸起身,珍重行礼:“多谢知府教诲。”
“坐吧。”寇兴年纪大了,说久了话,便肉眼可见地疲惫了,“是商税有方案了?”
江芸芸恭恭敬敬把袖子里的纸张递上去:“还请明府指正。”
寇兴仔细看了看,眉头越皱越紧,提笔在纸上修改着,许久之后才说道:“做事没有一步到位的说法,一步步走才能走稳,你这个办法要分成三步,先我们自己摸底,再要他们自己上报,我们核对后,分发你说的‘牌子’,最后再把你定的规矩推行出去,每一步都不能错,也不能乱。”
他一边说,一边再一次仔细地看着面前的册子,确定无误后才把纸张递了过去。
“此事你全力负责,既然开了头就不能坏,不然你今后做其他事情就难了。”寇兴叮嘱道,“要是有问题,只管来见我。”
江芸芸点头,行礼退下,出院子门时看到一个妙龄女子正端着参茶。
是寇知府的小女儿。
江芸芸往边上一退,让人先走。
谁知道那个小姑娘站在他面前不走了:“马上就要下雪了,同知可带伞了。”
江芸芸笑说着:“几步路的功夫,不碍事。”
“您那院子没暖气还漏风,可别着凉了。”小姑娘打趣着。
江芸芸苦笑:“见笑了,茶水要凉了,就不打扰大娘了。”
小姑娘还想说什么,却被后面的丫鬟扯了扯袖子,这才嘟了嘟嘴,转身离开了。
江芸芸见她一走,自己也背着小手,溜溜达达离开了。
小姑娘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见她毫不留情的背影,小嘴一憋。
“姑娘,老爷还等着你呢。”丫鬟低声劝道,“夫人说了,江同知不是兰州城里的人。”
—— ——
第一步是要排查所有商铺的底细。
江芸芸在上个月熬夜终于把衙门的历年档案都看了一边,也顺手整理出所有店铺,所以只需要带人一个个核对是否属实便可以了。
但是在找人一起干活的路上,还要先解决一个事情。
如何挑选自己满意,且愿意跟她一起出门的人。
因为衙门内没有钱,一应供应都缩减了,衙门内怨声载道,江芸芸第一次遇到这些事情,不由有些棘手。
她坐在四面漏风的桌前,揉着手腕,看着外面的漫天大雪,想了想,决定想找个老油条度过难关。
而且她敏锐察觉到,不能再出风头了。
棉花这事已经很张扬了。
兰州下雪了,她也该安静下来了。
隔壁院子的秦铭突然打了一个喷嚏,揉了揉鼻子,不约说道:“谁在骂我。”
“都是江芸,害的我们院子的炭火都少了。”小厮骂骂咧咧,“知府还给人出头,也不知道维护什么。”
“可不是,他倒是显得大公无私。”另外一个小厮也跟着骂道,“做给谁看呢。”
“刚去找了知府,说了好久的话,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刚立功棉花了,外面的人都在夸呢,可不是想着要再立一功,我们这兰州什么地方啊,哪里容得下大佛。”
“可不是,到底是年轻人呢,哪里坐的住。”
秦铭神色阴沉,轻轻冷哼一声,看着案头的案卷更觉的碍眼了。
棉花的功劳是一点也没捞到。
那个商税,也不知道能不能捞到一点。
哼,要不是寇兴压着,他说什么也要给他一点难堪。
两人七嘴八舌说着话,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热情的声音:“来这里许久了,还没有拜访过秦通判呢。”
外面的仆人正躲在屋檐下偷懒,看着冒雪而来的人,眼珠子滴溜溜得转,没好意思开口。
倒是屋内的秦铭忍不住探头去看。
江芸芸撑着伞,站在雪茫茫的庭院里,笑眯眯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个盒子,瞧着好说话极了。
小年轻人要是长得容貌俊秀,就这点好,一张好面孔就能让人心软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