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了。 柳元洵是个很能自我宽慰的人,哪怕顾莲沼一句话都没说,可他依然将他的软化看作了和解信号,自顾自地问出了自己的疑惑,“淩亭没为你安排屋子吗?” 这话一出,顾莲沼忍了半宿的愤怨再次翻涌而上,可柳元洵显然也不知情,他也没道理迁怒。 他狠狠闭了闭眼,强压下情绪,再睁开时,又恢复了一开始的冷静与漠然,近乎麻木地复述,“冯公公走的时候提点过,说‘七王爷身子弱,需得有人贴身照顾,下人们心粗手笨,不如妾室体贴,所以罢了我的职,让我贴身守着王爷,同宿一屋,日夜照顾。’” 如果说大婚之前,顾莲沼还抱了点奢望,觉得自己嫁到王府也能照常上职,可冯公公的话一出,最后这点希望也被碾碎了。 哪怕他已经强行克制住了火气,可柳元洵还是听出了其中的怨怼与不甘。 哥儿地位不高,爬到这个职位并不容易,如今被人一句话就罢免了,不动气也难。 他看着那张美丽近妖的面容,轻之又轻地叹了口气,拿出了自己最温柔的语气,“职位的事你别放在心上,我会找皇兄说情。至于婚事,你就当换了间寝室吧,我睡觉沉,也不乱动,反正卧房里还有软榻,你当我不存在就好。” 事儿当然不是这么简单的事儿。 逼嫁本就无耻,还非要强行凑对,让两人日夜守在一处,可因为是圣上的口谕,这一切都都成了无法挣脱的枷锁。 既然只能接受,柳元洵就不再做徒劳的抗争了,可他能接受,眼前的哥儿却不一定。 顾莲沼没回话,眼眸明暗不定,心里也有一番思量:当今圣上和七王爷关系极好,他既然开了口,保住一个从四品的官职倒是不难。 可问题是,他这番话究竟是真心,还是敷衍?他真愿意为了一个男妾,去向皇帝求情? 如果是别的官员,凭锦衣卫的管道,他能轻松摸清对方的脾性。可有关七王爷的事情一直是禁忌,皇帝更是明令禁止不可调查与七王爷有关的事,再加上他身体不好,深居简出,就连号称“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锦衣卫也鲜少听到他的事迹。 不管心里怎么想,总之顾莲沼面上是信了,他跪在地上磕了个头,声音平静,“臣谢过王爷。” 柳元洵权当他答应了,继续扬着人畜无害的微笑说道:“既然事情已经无可转圜,不如商量商量怎样让局面变得更容易接受吧。” “过来坐……”柳元洵习惯性地拍了拍床沿,可手刚落到床上,他就意识到眼前的人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于是手腕拐了个生硬的弯,指向了不远处的软榻,“坐那吧,我们先好好谈谈。” 顾莲沼看出了他的想法,但他心里有气,明知七王爷不愿意,却故意装作没看见,一步跨到床边,坐到了柳元洵身边。 他落座那一瞬间,金尊玉贵的七王爷瞬间僵成了一条死鱼。 顾莲沼在心底哼笑一声,心情好了不少。 “你,你多……多大了?”柳元洵努力保持镇定。 “十八。”顾莲沼答得漫不经心。 柳元洵惊了一下,声音都不抖了,“实岁?” “虚岁。”顾莲沼又答。 那就是才十七,比他整整小了五岁。 年龄占了优势,身份还比人家尊贵,柳元洵底气足了不少,总算没那么怕他了,捋直舌头猛猛夸他:“十八就成了镇抚使,前途不可限量啊。” 顾莲沼平静应答:“杀得人多,就升得快。” 柳元洵下意识想起自己曾在大马路上看到的血腥一幕,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他不着痕迹地朝远离顾莲沼的那头挪了挪,再抬头的时候,恰好错过顾莲沼眼底一闪而过的嘲笑。 “有心上人吗?”他问。 “没有。”顾莲沼答。 柳元洵松了口气,斟酌着措辞,尽量委婉道:“我知道你受委屈了,但这是圣上的口谕,我一时半会也想不到解局的法子。毕竟是我亏欠你,所以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或钱或权,只要你提,我尽力弥补。” 说完这句,他又紧跟着解释道:“不是拿这些东西来折辱你,只是我了解你不多,与其塞给你一些无用的,不如直接问你,所以……” “这并不是折辱。”顾莲沼打断柳元洵的话,语气如古井无波般平静,“王爷赏得正是我求之不得的。” 折辱? 要不是他人就在柳元洵眼皮子底下坐着,顾莲沼几乎要讽刺得笑出来。他虽是尚书之子,可不管是被认回前,还是被认回后,他从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像他这样的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烂命,为了活下去什么没干过,甚至从野狗嘴里抢过馊馒头,哪来的资格将钱权当折辱。 到底是个王爷,也只有他这样金枝玉叶的人,才能将钱权的奖赏视作折辱。 顾莲沼倒不是在心里嘲讽他,他只是忽然明白了一个事实,一个令他彻底将心放回肚子里的事实:七王爷对他没兴趣,不仅没兴趣,他们还是两个世界的人,连话都说不到一起去。 最大的困境一解,顾莲沼就想通了。 就如王爷所言,权当换个寝居,多个同寝者,除此之外,他压根没什么损失,或许还能借此往上爬一爬。 什么名声,什么尊严,他压根不在乎。他之所以恨,恨得是自己为人鱼肉,恨得是自己被逼雌伏,恨得是爬到了今天还握不住自己的命。 心念一转,顾莲沼的态度也变了,他主动问道:“王爷打算赏我点什么?” 能聊到这一步,可见二人间的结是彻底解开了,柳元洵松了口气,说得越发细致,“这得看你想要什么。要钱可以直接开价;想调任也不难;但要想在北镇抚司更进一步,还得慢慢谋划。” 锦衣卫是独立于内阁与外朝,由圣上一手独揽的权力机构,且顾莲沼的职位本就不低,加上年纪又轻,早晚能升上指挥同知的位置,再近一步就是天子近臣。他要将手伸到这里,那可就跟谋反无异了。 这个道理,他懂,身为锦衣卫的顾莲沼更懂。 但顾莲沼前十八年唯一的价值和长处就是杀人,调任对他而言并没有吸引力。至于钱财,他就更不在意了,身为天雍皇帝最锋利的刀,这世上没人敢收锦衣卫的钱,享受过权利的他非常清楚,在权势面前,金钱只是一串数字。 这三个选择里,他唯一想要的,也是柳元洵最难做到的。 气氛一时沉默,柳元洵等不来答案,遂偏头去看顾莲沼的脸,恰好望进他看向自己的眼眸。 四目相对间,柳元洵忽然发现他有一双幽深而寒凉的眼眸,视线极具穿透力,尽管自己赤诚坦荡,对上这样的眸光还是心头一凉。 顾莲沼紧盯着他的眼睛,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