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了出来,或许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很多时候,他说话都是一副交代后事的语气。 此去江南,短则两三月,长则小半年。他又一直没有与柳元洵圆房,柳元洵的身体自然会越来越差,待到江南事了,他们一回京,洪福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其中蹊跷,到时候,他再想逃,可就难了。 他如果想活,只有两条路可走。 如果柳元洵遇刺身亡,那这事无论如何都牵扯不到他身上。好处是他还有重回锦衣卫的希望,以他这些年掌握的秘辛,足够让许多大臣托举他一把,只要皇帝不曾刻意阻拦,他的前途一片坦荡。弊端则是风险极大,皇帝若是借此迁怒,极有可能将随侍人员一律斩首问罪。 若柳元洵平安无事地查完这桩案子,那他只能趁着回京之际,假死脱身。好处是绝对安全,风头一过,他大可遁入江湖逍遥自在;弊端则是数年筹谋付诸东流,这么多年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洪福并不知道他已经掌握了他们真实的目的,只要他能舍下京中的一切,绝对能保住一条命。 可舍弃谈何容易!尝过名利滋味的他,根本无法甘心一辈子做个平头百姓! 赌还是不赌,几乎占据了他思绪的两端,而在这两端之间,柳元洵却占去了一席之地,让他忍不住异想天开,思索第三种可能:是否存在一条路,既能让自己性命无忧,又能保全柳元洵的性命。 他久久不说话,连柳元洵什么时候醒的都不知道,直到怀里的人动了动,他才下意识垂眸看向柳元洵。 柳元洵安静地依偎在他怀里,没躲避,也没挣扎,像是已经习惯了和他的接触和温度,醒了也只是睁着眼睛静静注视着他。昏黄的日光照在他静谧清透的眸子里,温柔得叫顾莲沼的心轻轻颤了一下。 “何时醒的?”顾莲沼问道。 柳元洵轻声道:“刚醒不久。” “为何不叫我?”顾莲沼又问。 “看你在想事情,所以没打扰。”柳元洵还没完全清醒,就感觉到了腕上的温度,待睁眼瞧见顾莲沼,便明白他在做什么了。 见顾莲沼不说话,他又道:“你和淩亭好像都有心事。我第一回醒来的时候,是淩亭在发呆,第二次醒来的时候,你也在发呆。” 顾莲沼心里蓦地一动,隐约意识到了什么,“你知道王太医来得时候说了什么吗?” 柳元洵摇了摇头,道:“那时我已经睡过去了,没听见。怎么了?” 顾莲沼倒也没瞒他,“王太医熟悉你的病情,你身体是好是坏,他应当能看出来。你近日里又没换什么特殊的药,我总觉得淩亭早晚会猜出我是纯阳之体的事。” 闻言,柳元洵微微一愣,不由道:“也不是没有可能。” “猜出来便猜出来吧,”他叹息一声,“一直瞒下去也不是办法。” 那猜出来之后呢?是直接告诉淩氏兄妹“他要死了”,还是继续瞒着他们,让他们以为柳元洵找到了生路? 柳元洵和他是表面上的夫妻,背地里的朋友,论起关系,自然是亲密的,可从未谈及过更深入的东西。 他一开始向柳元洵探问他的病情,是为了掌握更多情报,好为自己谋划,可到了现在,他却想从中觅到第三条路的可能。 沉思片刻后,顾莲沼还是打算直接问他,“你的病,到底是什么回事?能治吗?” 柳元洵没想到他这么直白,愣了好一会才道:“治不了了,熬日子罢了。” 即便心有猜测,可当真的亲耳听到他的答案,顾莲沼的心还是狠狠一缩,难受得他下意识皱起了眉,“天雍上下那么多神医,有什么病是治不了的?” 宫里的秘辛牵扯太多,况且此事关乎他母妃的名誉,柳元洵早已决定将这事带进坟墓里去,不会对任何人讲。 即便顾莲沼问起,他也只是小声说道:“阿峤,我不想撒谎骗你,也不想编藉口搪塞你,我甚至觉得,你可能已经猜到答案了。我确实活不了多久了,困住我的,不是病,是命。” 他安静地躺在自己怀里,神情宁静,声音温和,彷佛谈论的是与自己毫无关联的人,可这样的平静落在顾莲沼眼里,却让他的心狠狠刺痛了一下。 “不去抗争,怎么知道已经到了绝路呢……”顾莲沼越说,声音越低,到了后几个字,已经低到连他自己也听不见了。 是啊,柳元洵其实没有走上绝路,他的生路就在自己身上。一命换一命,这就是他的生路。 “如果,我是说如果,”顾莲沼抱紧了怀里的人,隔着被子,柳元洵感觉不到他的力道,只觉得顾莲沼的声音有些异样,“如果你活下去的代价,是要拿另一个人的命来换,你愿意吗?” 问出这句话之前,顾莲沼就知道自己很卑劣了,可问出这句话以后,他却觉得自己卑劣得有些恶心。 柳元洵闭着眼不说话的时候,他将利弊权衡得清清楚楚,好像只要做了决定,他就能快刀斩乱麻地舍下关于柳元洵的一切。可等柳元洵睁开眼,看着他,与他说话的时候,他又开始动摇。 与柳元洵相处得越久,支撑着他的东西就越脆弱,脆弱到他甚至需要反向从柳元洵那里查找点支柱,好让自己不要昏了头。 他了解柳元洵,也能猜到他的答案,他知道柳元洵一定不会同意“以命换命”的条件。 可他没想到,他刚说完这句话,柳元洵却忽然坐起,用罕见的锐利目光凝视着他,“什么意思?什么叫用另一个人的命来换我的命?你知道了什么?” 顾莲沼先是叫他眸中的冷意刺痛,可转瞬之间,他却已经捕捉到了足够多的信息。 柳元洵说要了他命的,不是病,是命。可他是王爷,除了皇上,还有谁能决定他的命?他又为何会对“一命换一命”有如此大的反应?柳元洵身边清净,他在意的人也不多,淩氏兄妹是仆从,除去这两人,能与柳元洵有联系的,只有宫里的皇帝和太妃。 按他过往观察,柳元洵与皇帝之间的感情不全是真心,除了皇帝,就只剩下太妃。况且,翎太妃正在宫中颐养天年,以柳元洵的性子,他定会隔三岔五去宫中陪伴母妃,可他没有,说明翎太妃的情况一定没有看上去这么简单。 他明知此刻最好找个理由糊弄过去,将这事轻轻揭过,可距离真相仅有一步之遥的迫切却又压过了其它,他不退反进,直直迎上柳元洵的目光,大胆猜测道:“是翎太妃,对吗?” 柳元洵脸色瞬变,拳头都捏紧了,指关节因用力而发著白,望着他的目光前所未有的陌生,里头的凝重与考量,甚至让顾莲沼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想杀了自己灭口。 躁动的内心渐渐变得冰凉,明明身下就是暖床,他却觉得一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