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时走火入魔,三四天才缓过来,名册是常安搜出来的,自然也是他送到沈巍处的。 “你还记得孟谦安的花名吗?”柳元洵问。 顾莲沼皱了下眉,迟疑道:“……补天石?” “对。”柳元洵轻声重复了一遍,“补天石。” 何时需要补天石? 自是天破了洞,才需要补。 而所谓的天,自然有专指的意向。 顾莲沼推着轮椅的手慢慢攥紧,声音不自觉放轻了,“你的意思是,这钱,不是孟谦安花的,而是……” 柳元洵轻轻点了点头,道:“只有这个理由,才能解释他们为何非要我死。因为除我之外,其他人就算看到账册,也不一定有胆子往外拿。” 如果这笔钱清算到最后,流入的不是寻常官员家,而是进了先皇的口袋,那有资格清算这笔帐的,只有皇室子弟。 这些人自不可能接触到柳元喆,那除了柳元喆之外,便只剩柳元洵了。也就是说,如果柳元洵死了,这笔帐册,可能要等到改朝换代的时候,才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但你说得对,从我将账册送到皇兄案前的时候,这件事就结束了。”柳元洵垂眸看着轮椅旁交叠的影子,心中一片宁静,“来江南这么久,终于可以好好走一走了。” “我陪着你,”顾莲沼推着轮椅缓缓向前,低声道:“我会一直陪着你。” 无论你想做什么,想去哪里,我都陪着你。 柳元洵侧首微垂,轻轻吻了吻搭在他肩上的手指,一句话也没说,可顾莲沼知道,他的心思,和自己是一样的。 顾莲沼推着他走走停停,两刻钟后,庭院里起了风,柳元洵便被他抱了回去。 顾莲沼将他抱起时,很明显顿了一下,沉默了好一会,才道:“你真的瘦了好多。” 轻飘飘的,抱在怀里都有些硌人了。 柳元洵虚弱得连抬手搂他脖颈的力气都没有,好在顾莲沼抱得极稳,他只需将头靠在那宽厚的肩膀上,就能被妥帖地带回去。 他抬眸看了顾莲沼一眼,道:“慢慢养吧。” “嗯。”顾莲沼将他往怀里紧了紧,“我养。” 柳元洵嘴角微扬:“那我明天要吃鱼肉丸子。” “好。”顾莲沼用下巴蹭了蹭他的发顶,“那后天呢?” “包豆包。”柳元洵用手指轻轻描摹着他衣襟的纹路,道:“你将食材带到房里来,我也想试试。” “都依你。”顾莲沼答应了他,“还想学什么?” 柳元洵眨了眨眼,“你都肯教?” “自然。”顾莲沼将他往上托了托,“等你养好了身子,想习武都成。” 柳元洵失笑,“你还真看得起我。” “对了,”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来江南之前,萧金业曾说,让我回京前,帮他带一株城外的折柳。我怕我忘记了,你到时候记得提醒我。” “嗯。”顾莲沼低声答应,忽然掂了掂手臂,道:“别说话了,吸了冷风,一会又要发烧了。” 柳元洵乖乖"“哦”了一声,偏头藏进了他的颈窝。 …… 回屋后时辰尚早,吃了饭后,顾莲沼便将他抱上了床,吻着他的脸,哄着他入睡。 只是吻着吻着,唇就流连到了柳元洵的唇瓣上,厮磨了两下便忍不住往里探,柳元洵温顺得过分,人已经困极了,可还是微微启唇迎接着他的入侵。像是只要顾莲沼喜欢,他就什么都愿意配合一样。 他抗拒的时候,顾莲沼尚无法自拔,他一配合,顾莲沼更是无力抵抗。好在他还惦记着柳元洵的身体,强忍住后,将人按进了怀里,“睡吧,不闹你了。” 柳元洵在他胸前蹭了蹭,窝进他火热的怀里,很快沉入梦乡。 待他睡熟,顾莲沼轻手轻脚地下床,命小厮备来热水。想趁着夕阳余温尚在,帮他擦一擦身子。 这些日子,他是亲眼看着柳元洵瘦下去的,可当掀开被子,看清那副身躯时,依然觉得心头像被人狠狠拧了一把。 以前的柳元洵瘦归瘦,可身上是有肉的,薄而润的一层包裹在他匀亭的骨架上,清瘦而俊逸。但现在,只有臀部和大腿处还有点软肉,剩下的地方,全是肉眼数得清的骨头,因为太瘦,关节高高凸起,撑得薄皮发红,看得人揪心。 顾莲沼深吸一口气,拧了热帕子,认真而细致地擦拭着柳元洵的身躯,像是呵护一尊名贵而易碎的瓷。 待全身拭净,他扯过被子将柳元洵裹住,坐在床沿,将他双足搁在膝头,拿着剪子缓缓修剪着他的指甲。 这双脚生得极好,天神造人的时候,彷佛在这里刻意花了心思,脚趾莹润微圆,指甲泛着好看的粉。顾莲沼忍不住揉捏把玩,惹得睡梦中的人无意识蜷缩脚趾,直往被里躲。 可他一动,顾莲沼就像被动起来的猎物吸引了注意力的豹子,一把攥住了他的脚踝,正要往怀里扯,忽然意识到他还在睡觉,便又轻轻松了手,看着那双脚缩进被子里,藏起来了。 …… 柳元洵从前总是睡得很沉,轻易醒不过来,可自从气血慢慢调养好之后,睡眠反倒浅了,半个多时辰便会醒一回。 可他每次都是在顾莲沼怀里醒来的。他睡得浅了,拥着他的人反倒睡得沉了,搂着他的小臂一直勒得很紧,柳元洵每次醒来,都能看见自己腰上被压出来的那道红痕。 这样紧的束缚,是个人就不舒服,柳元洵也不例外,可他又能从这样的束缚里感到一丝安定。 他觉得自己的命就像风筝,风一大,风筝就要飞远了,顾莲沼的束缚就像是紧扯着风筝线的手,扯得太用力,风筝飞不起来,便始终只能在他身边翩跹。 他静静端详着顾莲沼的脸,眸光在他眉心的红痕处停留了很久。 如今细看,才发现这处痕迹并不是直直的一条线,而是像流云纹一样,是由上下两道红痕构成的。只是红痕太细,又并得太紧,乍一看便像是一道指节长短的竖痕。 “阿峤。”柳元洵抬手推他,将他从梦里叫醒了。 顾莲沼初听他声音,心脏便开始猛跳,以为他哪里不舒服,眼神刚聚焦,便是一眼能望见的恐惧。 柳元洵推他的动作一顿,心口开始发涩。 爱上病人的感觉,怕是比自己病了还难受。自己病了还有个舒服和不舒服的时段,可若是爱人生病,时时刻刻都是忧虑的,稍有风吹草动,便能吓得他心脏停跳。 顾莲沼握住他的手,急声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王太医?” “没有,我很好。”柳元洵挣了挣被他握住的手,道:“就是不想睡了,睁开眼看见你以后,忽然想为你画一幅画。” 顾莲沼愣了一下,“你现在身体这么虚弱,下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