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再笑,只是注视着那双漆黑的纯粹的眼,捏了捏她抓着背包带用力到发白的手指,撒了个无伤大雅的谎。
简单处理之后,明鹤背起大小姐下山,在大小姐身上披了一层雨披。
她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哭了,只以为是雨落在眼角沾湿了眼睫,还疑惑为什么大小姐要在自己眼皮上摸来摸去。
明鹤仔细地低头看着路,生怕自己被绊倒之后把背上的大小姐甩出去,造成二次伤害。
裴金玉双臂环着她的脖颈,以一种密不可分的紧密姿态攀附,柔软的像一株随波飘摇的海藻,紧密的像一条勒住脖颈的皮绳。
潮湿的土壤和苔藓的气味,被雨水融合成更复杂深邃的味道,深吸一口,是有些呛鼻的刺激。
突然从耳侧伸出来一只手,捻着一颗指甲尖大的艳丽红浆果,轻轻碰了碰她的嘴唇。
“尝尝,我一个个挑着摘的。”少女笑得清亮而得意,“肯定比她们之前带下去的好吃。”
牙齿轻轻一碰,那一颗浆果轻薄的皮便被咬破,酸大于甜的丰富汁液涌出,被她随着果皮和雨水一起细细咀嚼,然后咽下。
最后在舌尖留下淡淡的涩意。
见她顺从地张口吃下,裴金玉还不满意地摸了摸她冰凉的脸,催促一个答复,“是不是”
雨下的越来越大了,豆大的雨点砸在眼皮上,有些钝钝的疼,只是这点疼在最初被身体习惯之后就变成了麻木。
朦胧雨幕之中,看不见一道人影,只有脚下仿佛无止尽延伸的路和无数重重叠叠又看不出区别的相似树木。:
什么都没有。
仿佛一个被雨幕全然遮挡住,近乎与世隔绝的,只有她和背上的少女两人的寂静世界。
她说,“嗯。”
裴金玉凑过去舔了一口她的唇瓣上残留的汁液,不禁皱紧好看的眉,“好酸。”
她不解地小声嘟囔着,“为什么?我都是挑颜色好看的摘的呀?”
“颜色不好看才是成熟的标志,那种是甜的。”明鹤为大小姐解答这份困惑。
深红近乎于黑色的那种是成熟的,像她挑的都是粉红或是亮红色,自然还没到时候,酸的让人牙根倒。
裴金玉没再纠结这个问题,偶尔给她塞一颗酸的果子,偶尔给自己一颗,露出被酸倒的扭曲表情,像是遇到了什么新奇的玩具,乐此不疲。
“我们来聊天吧。”
“嗯。”
“如果我变老了,变得不好看了,鹤鹤还会喜欢我吗?”
“也许会,也许不会。”明明下雨了路本该更加难走,更何况背上还多了个人,但奇怪的是,明鹤感觉自己的脚步比起上山时更加轻快。
“我要生气了。”
裴金玉泄愤般咬了一口眼前少女湿漉漉的后颈,轻轻的。
小动物玩闹般。
“骗你的,我知道鹤鹤会一直喜欢我。”
“为什么?”
“因为我会一直喜欢鹤鹤,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她似乎觉得不够,又补充了一句,“我们都是一样的。”
明鹤没说话,只是勾起嘴角。
她在笑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
就像这场毫无缘由又莫名其妙的春季暴雨。
“鹤鹤觉得我是什么动物?是不是很像一生都被困在一个小玻璃缸里的金鱼?名字也像。”
裴金玉抬头望着天,被雨水打湿面庞也不亦乐乎,甚至向天空伸出手,虚虚一握,试图抓住什么。
“他们因为我的外表、我的价值而蜂拥而至,挤在我面前要我表演出他们想象中的姿态,但我做不到,也不想做……我想逃跑,想从那个讨厌的,一览无余的,被他人凝视的玻璃缸里逃出去,逃离这一成不变的循环。”她表情茫然地说着别人或者自己也听不懂的话,被雨声冲刷的断断续续,“但是这样做的话,我就会死。”
“困住金鱼的鱼缸和水,是它赖以生存的环境,很简单的道理,鱼离水就会死。”
背上的少女絮絮叨叨着她听不懂的话,明鹤却听的很认真。
“但如果鱼对水过敏呢?比起漫长的折磨,是不是尽快结束永无止尽的痛苦比较好?”
裴金玉掀开雨披,悄悄探出头望向铅灰色的天空,很快就被浇成了落汤鸡,冰凉的雨珠落在身上,裹挟着寒气气势汹汹地来袭,但这样反而能让她的心情宁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