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归鸿偏过脸去看其他人,他身边的几人眼睛都没动一下,明显是没看见什么东西。
他抬手摸上刚才发烫的眉心红痣,会是因为这个吗?
他看着那泥偶,泥娃娃不会说话。
跪在地上擦拭脸上泥渍的囡娘也不说话。
她讨厌泥巴。
她有个奇怪的家。
在家里,不乖的会受到殴打和叱骂,受宠的会受到奖赏和泥巴。
可她从来得不到泥巴,因为她是个人,不是个泥娃娃。
她的哥哥是爹娘从天后娘娘庙里带回来的一团泥巴。
明煦伸手想帮一把她,可将要握住女孩纤细的手腕时却径直穿了过去,像穿过了一抹影子。
这里是幻境,展现给他们的一切自然都是假的。
“……”
没人说话。
真的是假的吗?
他们还不知道。
等围拢的人群散去了囡娘才慢吞吞的从地上站起来,她厌恶的一遍又一遍擦拭着沾了泥的地方,直到皮肤都发红也不停下。
明煦就站在她身边看着,在幻境的最后又是浓白的雾,只是最后幻境消散之前,他们都看到了一双眼睛。
一双空洞的,流泪的眼睛。
浓雾消散,泥胎被柳归鸿那一下打出去很远一动不动的倒在地上,案前香炉被牠沉重的身体撞翻,带着霉味的香灰泼了牠满身。
牠在哭,一直在哭。
“……”
谢望舒沉默了片刻,凑到柳归鸿耳边道:“你觉得这东西……是谁?”
柳归鸿回望他,看到了那双淡色眼睛中和他一模一样的晦涩。
他们猜到了。
“师尊。”柳归鸿问他他,“你觉得牠该死吗?”
“这是因果。”谢望舒如是答,“报应不爽,不是我能说的算的。”
“他们亲手养出来的怪物和神,结出来的恶果也由他们自己吞下。”
柳归鸿侧目看着倒地不起的泥胎,目光逐一扫过牠身上的粗麻短衫和被泥封起来的长命锁,最后落在牠眉心血艳的红莲上。
她死的时候,究竟是在哭,还是在笑呢?
剩下的三人听他们打哑谜,道玄低着头捣鼓自己的法器,明煦垂着眼摩挲着扳指也看不出来到底听懂了多少,江淮凤看看道士又看看明煦,最后看回谢望舒。
“你们在说什么玩意儿?”
谢望舒:“你不用懂,好好活着就行。”
江淮凤:???
感觉被骂了。
……
那泥胎倒地后就没再起来,可他们想要解决这个麻烦就必须把前面的幻境给看完。
最后他们从满脸“乐意”的明煦的乾坤袋里找到了一样叫缚魂锁的法宝。
其实明煦自己都忘了还有这么个东西,只是刚拿到手就被征用了有些郁闷而已。
谢望舒拿着缚魂锁给他们讲接下来的计划:“等会儿江淮凤拿着东西,想办法激怒牠顺便给牠捆了,然后柳归鸿去把牠身上的泥在扣两块下来。”
“明煦,道玄,跟我在旁边随身准备接应。”
明煦侧面看了谢望舒一眼,他哪是要自己接应,明明就是看着道玄让他别捣乱。
江淮凤又不乐意了:“为什么让我去?你不是让我活着吗?我万一死了呢?”
谢望舒:“我相信你。”
“……”
江淮凤无话可说,这话怎么这么好听呢?
道玄还是低着头摆弄他那些法器,只是偶尔抬手掐指算几下,也不知道在算些什么。
总之就是要按这个计划行动了,江淮凤甩掉华丽但拖沓的翠色罩衫,扎起广袖和散着的发,将缚魂锁绕了两圈松松的缠在手腕上。
柳归鸿扫了他一眼,瞳孔骤然收缩了一瞬。
他强迫自己移开目光先不去细想,要先完成谢望舒安排的任务。
江淮凤养的那条翠色小蛇盘上白皙的手腕,遮住了他手腕上被腐蚀了一般,状似腐烂的新伤。
这么多人互相看着,他能从哪受伤?
只有那片浓白的雾。
江淮凤不自然的停顿了一下,把盘蛇那只手的袖子放了下来,遮住了那片腐伤也挡住了窥视的视线。
欲盖弥彰,一定有鬼。
柳归鸿收回视线,他有个荒谬的猜想,不到应验绝对不能说出口那种。
多余的事情暂且不谈,现在最重要的是解决这个泥胎,柳归鸿如是告诉自己。
江淮凤若无其事的放下袖子后抖了抖手腕,半眯着眼咧出一个恶劣的笑,然后翠影一闪,人就甩着缚魂锁朝着泥胎冲了过去。
缚魂锁抽在邪祟身上像炽热的烙铁一样灼伤魂魄,泥胎尖利惨叫一声后被红线吊着再次站了起来,泥雨再落,红线又缠,各种攻击皆朝着那一抹大张织艳的翠影砸落,江淮凤冷笑一声,窄腰一拧纵身一跃,像一只轻跃的灵鸟一样避开泥雨红线,又一鞭直接抽到泥胎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