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师尊这么好,怎么会是幻觉?
孟摧雪抬眼,目光越过谢蓬莱直直看向天边的明月,弯月在他眼中忽然成了一叶飘萍,飘摇在无垠的苍茫天野之间。
月是盈盈孤山月,雪是苍茫天地雪。
人是眼前心上人。
云来剑开,搅碎月色。
日子过得舒服了就会忘记年月,就像现在。
孟摧雪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去想过了多久,他眼前是天上月,身边是蓬莱雪。
谢蓬莱站在蓬莱山巅最高的地方,风雪越过他,沾湿仙人一抔白雪一样的长发。
仙人在回头看他。
孟摧雪看他,可却怎么看不清,尽管他用力睁大了眼,眼前仙人的眼睛却隔了一层风雪一样,看不清那双金银异色的眼睛。
只能遥遥望见,天上那一轮皎洁的明月。
月儿弯弯,在天河之上搁浅。
孟摧雪忽然惊觉。
从他看到这轮月亮开始,这明月好像就从来没有过圆缺。
于是孟摧雪愣在了原地,他这时才发现——
他从来、从来,没有看清过仙人的那双异色双眼。
呼——
忽有狂风乍起,摧人双眼,风雪模糊了孟摧雪的眼眸,使他目不能视,飞雪割伤他的咽喉,使他口不能言,他努力的睁眼,声嘶力竭的呼喊……
谢蓬莱都没再看他一眼。
孟摧雪拼命的跑,拼命的奔向谢蓬莱,可在他抓住仙人衣袖的前一秒,雪衣雪发的仙人身影倏然消散,随着风雪,一下消融进了纯白色的蓬莱深冬。
假的。
都是假的。
孟摧雪终于想起来了。
蓬莱山巅,从来都没有月亮啊。
那轮皎洁的明月是他得名摧雪之后,亲手剜下丹府的一角,自己挂在天上的啊。
他怎么能忘了呢?
谢蓬莱,从来都没有回头看过他一眼啊。
更何况现在,谢蓬莱是太华掌门,孟摧雪是无妄领主。
死局,无解。
更何况,从一开始,他的月亮就是假的。
根本没有人照亮他。
谢蓬莱一直都是他牵拉不住的风,是孟摧雪自己明知故忘,他们航线本就不相同。
可是……
孟摧雪弯腰撑着膝盖,终于无力的让自己搁浅在雪地之中。
积雪埋没了他半张脸,随着他呼出的热气消融。
如果你是牵拉不住的、自由自在的风。
那我请你,带我去天空。
放我也自由自在,成为一只蝴蝶,振翅于凛冽的万丈长空。
或许这样我就能忘掉,你在我心底究竟有多重。
“谢蓬莱。”
“我只求一个善终。”
错是那天风雪之中偶然相逢,可既然相逢已是大错特错……又奢求什么善终?
既无善始,何来善终?
……
这次清醒过来时,孟摧雪看到的是一双纯澈的、离得很近的灿金色眼眸。
甘长风看着他,一言不发的往后退了点,思索片刻后开口:“你很难过。”
孟摧雪不知道自己怎么没在翠微居,但也没心思回去,索性就跟他聊了起来:“是啊,很难过。”
难过到痛苦,痛到七窍都要滴血。
这就是清醒过来的代价。
沉醉在虚幻的旧梦,还是清醒但痛苦的现世,全凭孟摧雪自己抉择。
他知道,自己该清醒的面对,他得认清现实。
可是……他太怕痛了。
他怕痛,他忍不住回想起太华,回想起蓬莱山巅的月亮,回想起遍地月光一样的蒲公英,回想起蓬莱居简陋的掌门居所……
发病一样的忍不住发梦,明知该清醒,可总忍不住去做梦。
“为什么难过?我能知道原因吗?”
孟摧雪抬眼看他。
小道士看着十六七八岁,呆呆愣愣的看起来没什么心眼,一身法器符咒也不值几个钱,也不知道正道的道士怎么被留在了无妄海,总之就是平平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