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眨眼睛,那根触手已经被塞回影子里,乔知遥有些可惜地放下手,主体的拟态通过影子忽地站在她后面,侧开脸面,很轻地说:“它们,现在,我的一部分。”
她不解:“嗯?”
“……”
[您可以碰我。]
这实在有点好笑。
不是那种假想式的,程序化的笑,而是真的类似于某种可以涌上喉咙的,些微滚热的情感,就好像身体一直残缺的某一部分正在变得完整,空荡荡的部分也跟着填充殆尽。
不一样的。
是的,是特别的。
这是属于‘乔知遥’的东西,能够在虚无中填满人格的一部分东西。
太罕见了。
于是她放开那些绵绵软软触手们,往他的方向走了几步。
“阿诺。”
塌陷的眼眶豁然睁大,露出钴黑的空腔,他垂落在腰间的手僵在原地,稍微蜷起指尖,最终试探着触了触她放在自己胸口的肩头。
[有温度的…熟悉的,温度。]
她说:“是活人的温度。”
感受到他一瞬不知所措的生硬,乔知遥眯起眼睛笑了一下,任由他的那些小零件从脚踝开始继续向上攀爬高坡,在她背后像无可定居的海草一样缠绕着她。
他身上几乎没有多余的味道,温度偏低仿佛海底某种滑腻怪异的生物,偏偏意外地让人觉得有些舒服。
她抬起伸出手,顺着他高挺的眉骨,摸了摸他软软的,塌陷的眼皮,却感觉到他裸露在外的肌肉一点一点紧张的鼓起来,摸起来坚实有力,极有力量感。
脚踝又被一只触手蹭了一下,于是她真的笑了出来,收回手,随后将方才在底下楼层发生的事情与他道来。
她总结性地:“我和严罗打过招呼了,稍后去七楼接陈青,然后再去配一副义眼。”
“嗯。”
虽然这么说,他还是闷闷地将手臂轻轻从她身后绕过,尽管他只是虚虚环住她,可显眼的体型差并没有给乔知遥多少挣脱的可能,也没有丝毫松手的意思。
[不要离开。]
“要不要一起去。”她如此说,“这样就不会丢下你。”
他手臂上的力道一下子收紧了,紧得让人窒息,结实流畅的肌肉也带有些许颤栗。
“再说一遍。”他还是木讷,但莫名地执着,“能不能,再说一遍。”
“一起去?”
[……后一句。]
“啊。”她语调平淡地重复,“不会丢下你的。”
怪物的躯体发出类似于喟叹的气音,胸腔也放出了近乎笑意的震颤,他在笑,可轻微眨一下眼,漆黑的液体就顺着眼眶淌下来。
。
阿诺不对劲。
具体体现在走哪里都要缠绕在自己手腕上的腕足。
拨弄了一下贴着自己手腕假装是新首饰的触须,见它确实没有任何缩回去的意图,她放下手,从电梯走了出去。
七层的生态比十七层好了不止一倍,不仅仅能偶然看到一两个穿着工作服来回的正常人类,甚至还有卫生间,健身房等一系列配套设施,如果忽略掉一些被加固特殊钢筋构筑的,像医院辐射房一样的房间的话,简直就像是正常的办公地点。
当一个神情严肃,顶着黑眼圈,脸色严肃得好像连续加班了一周的兄弟从她面前匆匆路过的时候,乔知遥忍不住问了一句。
“他们有工资吗?”
旁边负责引路的范无咎说:“当然。我们可是正经的单位。如果是来下面工作的人类,月薪十七万上面的货币,朝九晚五,周六日和节假日正常休息,而且有那个叫什么的东西,哦,编制。不过像我和老白老崔那样活了几百年的修士,不怎么看重这些。”
“工资很高。”乔知遥实诚。
“那是必然的。”范无咎耸肩:“你瞧瞧,这里的研究对象都是什么东西。哪怕是十四层以上的怪物,都够正常人吃一壶了。而且入伙了就没办法辞职,很少有有能力的人愿意干这个。”
“听起来你们有很多需要研究的猎手?”
“那倒也不是,我们还是挺缺人的。哦,猎手,鬼差和能够顺利沟通的人类都缺。你看看,七层开始就有猎手居住了,总共才有三十八个。”范无咎说。
“数目来看,不少了。”
“这可是全国的量,你知道全国有多少不可控的怪物吗?”
“多少?”
“至少上千只!”
难得有人能和自己唠两句工作环境,范无咎话不少,绘声绘色地:“底下绝大多数怪物都消极怠工,就是老严自己来催也不行。只要上去了,一个任务就能拖十天半个月,期间可能还会搞出不少乱子。从前有一单特别难搞,还涉及了外交问题,严大人叫盲眼的一个邻居去处理,好嘛,他上去把人家一个军的司令杀了,最后闹得差点直接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