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
他短暂地忘记了心底的想法会被听到,微闭上眼,金属制作的圆环被虚假的血肉裹挟,隐约跳动着。
再睁开时他抬起头,在他的眼中,黑暗的世界开始起了一层灰色的雾气,就像黎明前的烟云,隐约的,他似乎能看见她的模样。
她站在石梯前,向自己伸出手,一如多年前的某场暴雨,又或者无数个刹那,她向自己伸出手。
——或许,他不再需要黄粱。
……
乔知遥本来还想说什么,手机一声震动,匆匆扫过上面的消息后一顿。
[齐老师]:回范城了吗?小遥
[齐老师]:来家里吃顿便饭吧,好久不见,你师娘说着想你了
[齐老师]:带上那位小朋友?让我和你师母把个关?
“……”
放下手机,片刻后她看着身后三米处石子小路的大家伙,黄粱花如向阳花般粲然,他似乎感受到她的视线,下颔抬起,视线虚无又疑惑地落她身上。
“过两天和我见一个人。”
他未将眼睛移开,无声息地询问着。
“我的老师,算是长辈,他想见见你。”
他明显愣了一下,点头,看起来古井无波稳重,可是乔知遥感觉心脏在微妙地上提,便扬眉:“紧张?”
……
连乔知遥也觉得,读心的能力,有时候真的很过分。
果然,他沉默着将脸侧开,连带着耳尖也隐约发红,刀刃被他藏进影子里,整个人看起来温驯而平和,沉沉地:“……嗯。”
乔知遥很诚实:“不用紧张,他一直知道你的存在。”
……没什么用。
他好像更加紧张了。
虽说如此,可日光下的盲眼怪物抿着唇的样子实在惹人瞩目,他身上的肃杀气散了个彻底,深邃挺立又英朗的五官柔软,像是一条蜷着的狼犬,拿尾巴轻扫过主人的胳膊。
莫名其妙的,她忽然感觉到了饱腹,就像是吃下一整块蛋糕,让人忍不住勾起唇角。
。
她又做了新的梦境。
无论是人还是动物,都需要“锚点”。
梦里的医院是朦胧的惨白,画面难得地留在过去的某个节点,她的主治医师许渡翻看着病案,听到她的问题,抬起头。
“为什么问这个?”她的眸色温柔,却不解,“你当然是人类,这只是一点小问题,很容易治愈,不要紧张。”
她听见自己说:“有一个声音告诉我,我不是。”
“声音?是什么样的呢?”
乔知遥摇头,有点疑惑,语气里难得产生不确定:“不知道。似乎是我的…母亲?”
“你为此感到难受?”
她在摇头。
许渡的笑意不变:“那你为什么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
“……”
当时的她回答了什么?
。
第二天的中午。
在房子门口,齐嵩拄着手杖“出现在她面前时,又一次问出。
“为什么会在意当年那个问题的答案?”
他的眼神浑浊、却依然锐利:“为什么会在意,人类该如何定义。”
乔知遥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那时候的我,只想知道自己是否是人类。”
齐嵩喝了一口茶:“那现在呢?你还在意这个问题吗?”
她摇头“只是突然想明白了。”
“比起自己是否是生理意义上的人类,我更加在意自己是否拥有‘自我’。换句话说……”
乔知遥笑了一下:“我需要一个锚点。证明我是我,而不是和‘满月’一样被本能驱动的怪物。至于这个锚点,它可以抽象,也可以具现化。”
——那你为什么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
——因为我想证明,我是我自己,我能有人类一样的思维,以及他们一样的喜怒哀乐。
我能讴歌世间百态,能因生命流逝而泣,能为日出而满怀希望,能因爱人而展露笑意。
我停留在这片土地,因为我是我自己,不是我的肉。体,因为我爱着一些人,因为我是独立的个体,不是因为星星、或者更大的星星。
不是因为我是某种生物。
而是因为。
我是我自己。
齐嵩哼笑了一声,敲了敲手杖正要说话,屋内走出来个上了年纪的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