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不认为主有什么不及前主之处。如今的主人是个伟大的人,一直让我感到无比骄傲。希望在我走后,主也能牢记这一点。”
“伟……”审神者显然被这个夸张的说辞吓了一跳,“胡说什么,我只是个……”
“主只是个柔弱的女子,不懂得如何战斗,也没有临阵杀敌的力量。”有史以来的第二次,长谷部打断了主人的话语,“原本不该被卷入这场战争中的主,却为了守护所有人的历史而奋力战斗着。”
正因为知道主只是个普通人,所以,才深深明白不得不对敌作战的主究竟有多么害怕,又有多么辛苦。为了调度特性迥异又数目繁多的刀剑,应对越来越步步紧逼的战场,有多么努力,又有多么不堪重负。
主啊,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强大之处。
真正的强大不是所向披靡,而是明明害怕得发抖、却会为了别人继续战斗的那一腔温柔与孤勇。
因此,他可以骄傲地说自己如今的主,是个英勇无畏的人。
“主很伟大。能为您所用,我已经足够幸福,没有任何遗憾了。”
似乎说完了所有想说的话,长谷部朝刀解池的方向跨出了一步。
“等、等等,长谷——唔呜!”审神者立即慌张地想拉住他,结果小腿一下子撞上池壁,身子一矮便歪了下去。
能将刀剑的本体与神格都一并熔毁的灼热熔岩,如果接触到人类的血肉之躯,大概真的会在一瞬间尸骨无存。
长谷部也吓得不轻,猛地一把抓住主人歪倒的身子,让她借力栽在自己身上。结果在一连串撞击的连锁反应之下,审神者的膝盖重重地磕在地面上,疼得弓下了整个身子。
“主……没事吧!”
“对不起,我没……没说清楚……”
审神者顾不上疼,只是低着头死死抓紧了长谷部。
“……不要刀解,我……并不是想让你……”
已经紧张得语无伦次,痛得站都站不起来,却非要用自己的身体挡在刀解池与长谷部中间,生怕他再往那个方向靠近半步。
主当然是个没有缺点的人——不过,长谷部却忽然回想了起来,烛台切光忠曾经带着一种让他有点不爽的微笑说过,主是个不擅长表达自己心意的可爱的家伙。
不擅言辞,所以偶尔显得有些缺乏情绪。但是非常、非常温柔。对于这一点,他明明是知道的。
于是,长谷部不再动作,只是任由她抓住自己,静静地等她把想说的话梳理成句。
审神者已经急得脸都憋得变了色,心里百转千回地打了无数个结,却还是说不出像样的话来。不知道该怎么传达给他,不知道该怎么让他明白,不知道该怎么解开误会……不知道该怎么把如此难堪的自己掩饰过去。
她真是个……真是个不合格的主人。
怎么会对他说出那种话呢。真是错得离谱,简直是昏了头了。
“我只是……太怕,太害怕了……”
她自己也知道声音听上去有点奇怪。而且——真糟糕,好像快要忍不住眼泪了。审神者拼命阻止着自己。
“害怕长谷部有一天会对我失望,害怕你会离开我这种没用的主人。对不起,我没有勇气面对这种想法,但我从来不是想让你离开……”
以十足的耐心等待着的长谷部,万万没想到主人说出的会是这样的话。
难掩愕然地低头看过去,正努力着说得有些磕磕巴巴的主人一副不敢抬头的样子,肩膀不自然地发着抖,声音也在发抖。
没有听到长谷部的回应,审神者忍不住张皇地抬起头来看他。
长谷部的神情看起来对她的眼泪有些无措,又对她的话困惑万分。
“我决不会离开您——主,为什么会害怕我离开?”
印象中的主人总是泰然自若,仿佛无论发生什么都会以一如既往的冷静与温柔坐镇于本丸。他从没想过会见到这样的主人。
第一次看到她的眼泪。也是第一次看到她的胆怯。
“因为……才几周而已,我已经离不开长谷部了。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我会变得没有长谷部就活不下去的。”
审神者的声音变得更奇怪了。
“如果那时候长谷部不要我了的话,我肯定会死的。”
第一次看到这样像发脾气的小孩一样把心声彻底暴露在人前的主人。
审神者回过神来时,刀解室内已经不是樱吹雪就能形容的事态。樱花瀑布都快要把两个人给埋起来了。
意识到自己慌不择言之下都说了些什么不得了的话,审神者的头顶好像快要冒烟了。不仅更加无法面对眼前的人,而且脑袋都快埋进地里去了。
长谷部稍微犹豫了一下这样会不会太过失礼,但最终还是遵从心中最直接的意愿,拍了拍审神者埋得低低的头。
像个犯错的孩子似的小心翼翼的主也很可爱——不,会有这种想法才是真的太失礼了。
是为了自己,主才害怕成这样——这个想法也简直让人无法自拔。
但他不会说别怕。因为——
“没关系。这份害怕正是您的温柔所在。”
片刻之后,不知道是不是被摸了摸头的缘故,主人似乎稍微恢复了一些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