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想到熟睡的女儿会醒,会哭喊着追下楼。她坐在出租车里看到小小身影追着叫妈妈,摔在地上嚎啕大哭,有好几次都心软想下车,但最终没有。
那一幕是女儿的心结,又何尝不是她的。她从不怨怪女儿固执的疏远,尤其在女儿婚后,她甚至希望女儿永远不会有“需要”她的那一天。
思及此,秦方慧忍不住按了下眼角,问旁边的管家:“几点了?”
“十二点了,小姐应该还有二十分钟到。”管家微微躬身,说,“厨房新炖了燕窝,还有小姐爱吃的
葱油饼和红糖锅盔。”
秦方慧点头:“辛苦了,把吃食端上桌,你们都去休息吧。”
管家应声是,悄然退下。
秦方慧站起身缓步走出会客厅,穿过主厅,亲自出门等待。
简柠坐在车里,看着前方宛如城堡的庄园轮廓逐渐清晰,明亮灯光从一扇扇窗中透出来,黑暗中璀璨如星,树影斑驳,月色撩人,像是儿时童话故事里的旖旎幻梦,红尘烟火都一寸寸远离。
简柠默然垂泪,心中悲伤无处排解,整整七年,她终于还是回到了这里。
餐厅里,秦方慧坐在主位,目光慈爱看着简柠吃东西,葱油饼和红糖锅盔是女儿小时候最喜欢的两种面食。
简柠晚上没怎么吃,经过这番折腾早就胃里空空,难得是有食欲,吃了大半个葱油饼也没有一点孕反症状。
沉默在两人间蔓延,简柠喉头滚动几次,也没能叫出那声“妈”,或者主动跟秦方慧说一句话。
秦方慧能洞悉她所有情绪变幻,没贸然亲近,给足她时间自我调整。
简柠破天荒吃下一个饼,一碗燕窝,本还嘴馋锅盔,怕久未进食,胃受不住才放下筷子,目光却透出丝留念。
“这些都是厨子做的,换了好几个白案,才能做出这个味道。”
秦方慧笑着掰开一个锅盔,将馅多的一半放到简柠面前的碟子里,“我记得你小时候只爱吃里头的糖,饼皮都是我吃。”
“是……”简柠吸了吸鼻子,唇角微垂,“那时候不懂事。”
“我从未觉得你不对。”秦方慧说,“如果那时候我就赚得够多,也不至于省着那点糖。”
简柠缄默不语,眼前锅盔里头馅料包得足,红糖的甜,花生碎和黑芝麻的香浓郁粘稠,不像小时候秦方慧做的,面多馅少。
那时候的秦方慧在国企上班,铁饭碗,工资不高,但轻松、福利好,加上她生父周怀声在银行工作,家里经济条件在当地算是很不错,一家三口也确实度过一段幸福时光。
但她三岁那年,周怀声从普通职员升为网点负责人,有了权和钱,开始沉湎声色犬马,并在她四岁时出轨了女下属,不仅开始夜不归宿,也拒绝承担抚养责任。
秦方慧为她忍过,挽回过,最后却被算计逼离。
简柠嘴巴里都是红糖,花生粒香脆,她舔着唇角,触不及防落下一滴泪。那时的秦方慧真的太苦了。
秦方慧领着简柠上了二楼,她的房间在走廊尽头,是庄园上百个房间里最大的一间,当初装修的时特意打通了相邻的三间卧室而成,面积相当于普通家庭的大三居。
里头软装奢侈华美,有种中世纪宫廷的靡靡贵气,每一个物件都是秦方慧辗转各大拍卖会得来,不光价值不菲,更多是有价无市。
秦方慧说:“当时按你小时候的喜好设计的,如果不喜欢,明天我让人上门来改。”
“不用,我喜欢的。”
“早点休息。”
“好……您也早点休息。”
秦方慧已经走到门口,简柠终是没忍住叫住她:“如果……”
秦方慧回头。
简柠走到她面前,颤声问:“如果重来一次,您还会丢下我吗?”
“会。”
秦方慧回答很干脆,目光坚定而坦荡,“尤其经过今晚的事,我更坚信当初的选择没错。柠柠,我当时如果带你走,我们是可以相依为命,舐犊情深,但就不会有今天有能力托举你,救你出险境的秦方慧。”
“如果我不是智慧集团的秦方慧,只是跟王芳一样疼爱孩子的普通母亲,你现在只能躺在医院病房里痛哭流涕,任人宰割,毫无还手之力。”
“而我除了陪着你哭,为你难过,豁出脸面去求许家,再不能为你做任何事。”
“回来我身边吧,柠柠,从今往后不会再有人能欺负你。”
闻言,简柠坚守了二十年的心理防线突然有了裂痕,秦方慧的话一字一句势如破竹,以一种空前强势的摧古拉朽的力量冲击着她固执而幼稚的孤勇和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