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社稷安危旦夕之间,才有诸位大臣改立太子的想法。转向之机,黎民江山之福祉,如今皆在二皇兄你手中。”
“此番归京,二皇兄有什么吩咐,尽管交代三弟。”
段景昭伸出右手,盖在我覆在他的左手之上,“为兄身边这么多人,竟然三弟最懂我。”
他扬起来头,神色严肃起来,“为兄从宫中御医那里打听来的消息,父皇这一回是真的大限将至。太子滴水不漏,为兄已经末路穷途。”
“二皇兄的意思是?”
“太子不死,此事难成。”
过不几日,太子就死了。
皇帝还没有去,太子就先走一步。宫里面办丧事,礼部的官员忙得脚不沾地,太子年纪不大,素来也在朝野内外有一些美德,他去,天下同悲。
太子身体从来没有传出来有什么大的病灶,我一回京,他就死得这样巧合。
不知道是哪个传起来的风言风语,太子是为我所杀。朝堂之中风声鹤唳,我晋王府成了许多人三过不入的狼穴。
唯一不惧外面流言蜚语的,只剩下贺栎山,仍然跟从前一样,吊儿郎当到我这里来讨酒喝。
“殿下,不是小王不愿意去。是皇上觉得小王不堪大用 ,殿下回朝这样重要的消息,将小王略过了。整个朝廷,只有林相提前知道。”
小亭之中,他拎起酒给自己倒。倒满一杯,一口饮了,眼神迷蒙,两颊有嫣色。
我有心打趣,“在喝酒这种大事上,我看林相差安王远矣。圣上挑错了人,恰恰你来最合适。”
贺栎山将杯子倒置,笑着倾身,“殿下这样说,似乎是林相怠慢,没有让殿下尽兴。”
林承之设宴款我,外面许多人都知道,且都并不觉得其中单纯。
因他是皇帝近年来最看重的一位才俊,派他过来,应该是想要打探我,或者是得了圣意,有意来安抚我,如此种种。
“林相未曾怠慢,是本王自己不喜欢那种场合,许多人,不自在 。”
“殿下不愿意,为什么还非要赴宴?”贺栎山打开扇子缓缓摇着,似乎心思并不在此处,目光盯着亭外的池水。
一尾小红鱼跳出湖面,噗通又钻进去,还没有等贺栎山逗弄,活蹦乱跳地逃了。
他于是悻悻将手上的鱼食扔了。
装鱼食的盖子盖上去,又塞回了桌子底部的机关盒里。
“这么一场鸿门宴,殿下偏偏要去,是怕林相难堪,交不了差 ,”他转过头来,看我,“小王猜得对不对?”
我低头去找酒壶,帮他斟酒,“本王人都已经回京,早已经是瓮中捉鳖,还怕什么鸿门宴。”
贺栎山张了张口,似乎还想要说点,最后什么都没有说,只一昧喝酒。天边一朵云飘过来,遮过正艳的阳光,亭子的光就这样暗淡下去。
一会儿功夫,云就又飘走,光就重新泄出来。
捉迷藏一样,这朵云就在天边来回地荡,好像也长着一双眼睛,看见我和贺栎山两个凡俗在这里作乐,特意逗弄。
我跟贺栎山讲起来外出遇见的一些趣事,比如处州的人早上起得晚,天刚亮的时候,整条街上都没有几个铺面是开着的。每月初一是大集,城内很热闹,卖很多京城都没有见过的吃的玩的。每月十五是小集,不只是商贾,许多人家拿自己家里做的东西出来卖,好多人并不卖钱,只以物易物。
他不声不响地听着,有时候我觉得他都已经睡着了,转过头去看,他却还睁着眼睛。
不仅没有睡,还一动不动地看着我,似乎听得入神。
临走之前,我将从处州带回来的一些精致玩意交给了茶生——也就是跟他一起来的青年,两年没有见,他长高了许久,差一点我没有认出来。
茶生将东西收了,出去驾马。
贺栎山站在门口,与我道别。我突然之间便想起来一件事。
“之前我离京的时候,你说回来之后有话同我讲,是什么?”
立在门前影绰的烛光之中,贺栎山只是笑,眼底我看,却忽然哀伤。
再一眨眼,这样神情便没有了。
似乎只是我错看。
“没什么。”贺栎山顿了顿,说,“过了好久,小王已经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