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讽刺我,来这里打扰他,自己以为自己很重要。
——世上有几个人受得起他的大礼。
那管家被他遣下去,我跑过去,我说,“不是我要来找你,是木木。”
林承之蹙了蹙眉。
我说:“上回我在你这里拿了个竹叶编的蚂蚱,你那个蚂蚱会动,按一下还会跳,他喜欢,但是找不在了,现在天天在王府怄气,从早哭到晚,吵得所有人不得安宁。我去外面找,没有找到买,过来问你一声,你是在哪儿寻的。”
林承之给木木编了好几个蚂蚱。
他还会编蜻蜓、青蛙、鹦鹉、麻雀……每样都活灵活现。我给他寻的竹叶,装在篓子里面,带着木木上门,他可能也是闲,没有说过要赶我走,似乎也很愿意跟木木说话。
他编着,木木就在旁边托着下巴看。我呢,我……
我就吃他相府的点心,看他的闲书,画本,坐他本来生病时坐的躺椅。
他那个管家很看不惯我,好像我在欺负他——总是余光冷眼扫我。天可怜,我在这里还怕着他呢。
我印象里面,林承之不应该会做这些事。我以为是他顺手买的,或者别人献给他的,没料到是他自己编的。他起了兴,愿意多编几个玩,可能是他打发时间罢了,叫我这儿反而不安。
就跟砍头最多那个刽子手,闲着没事喜欢绣花一样……怪得很。
“哇……哇……”
“哇哇哇——”
我看闲书看得入迷,耳边就是木木的叫声,一直打搅我。他捧场,跟在林承之屁股后面转,不管他编个什么,他都要叫要跳。
他点的每个他认识的动物,林承之都会编,但是有一个,林承之说他不会编。
他不会编蝴蝶。
木木缠着他,要他编,一直念:“为什么啊为什么啊?为什么不会啊?”
我真想堵木木的嘴。
不会还有为什么,口无遮拦,不知道随了谁,不知道给别人留脸。
林承之没有生气,只淡淡说:“因为有人只喜欢独一式的蝴蝶。”
他弯腰将手里那只竹编的麻雀交到木木手里,站直身,“给他编过之后,就不能再给别人编了。很早之前,答应他了。”
我脑子忽然有什么震了一下。
“康王殿下,今天就到这里吧。下官累了。”
拿着满篓子的竹编,我离开相府,木木在路上跳来跳去,他爹我……
我还没回过神来呢。
原来……
原来……
贺栎山他该恨。
该他恨。
有的人随手捡到的,别人抢都抢不到。
***
日子一天天的过,我三哥的事,城里面已经渐渐没有那么多议论的声音了。
——他刚死的时候,每天都有人说,街头巷尾,冷不丁就是说他,你想躲也躲不了,到处都是关于他。
太平的日子过上一段时间,似乎那些沉疴就在太阳底下晒没了,眨眼上辈子一样远。连贺栎山打过来的那一场仗,都感觉远得很了。
倒是有几个戏院,经常排我三哥的戏,唱他跟虿廉人打的那一仗。
很多人都爱看,看不腻,就总有这处。
我看不得这个。
戏院,我也不能够去。
很多事,轰轰烈烈都是别人嘴里,细水流长才在自己眼前,我能寻到个滋味,康王府里面,我还有好多能够惦记的人。我三哥他已经没了,但他从前做过的事,我总是冷不丁想起来,品出来另外的意思。
那些年我没有看出来,没懂的。人这辈子能够有个惦记的人,是幸。吴筠羡说我变了,说我从前什么都不愿意管,什么麻烦都不愿意沾。
现在我特别喜欢打算。
我喜欢给她打算,喜欢给木木打算,喜欢给我王府其他下人,老的少的,问上两句,家里边人念不念,要什么时候回乡去看两眼。
逢年过节,我也要打算。
我以前过的那种日子,斗鸡走狗,心里什么都不留,竟然还没有我打算的日子过得舒坦。
贺栎山当了摄政王,堂堂正正他威风,过去许多事也渐渐浮出来水面——原来他在京城的时候,还干过不少大胆的事。曾经江起闻跟他就是一伙的,那会儿正好查一桩科举舞弊案,江起闻缠着他,好像他牵扯很大,经常去府上找他问询案情。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