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中年人有些不耐烦了。
“我受雇于其他采石匠,从那开始便染上盗墓的恶习。”阿门帕努弗说,跟着补了一句,“然后我们发现,呵……叟伯克沙夫的坟跟我们平常掘的不太一样。”
他声音不大,带着点虚弱的沙哑,但足以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一时间,有钱的、有权的,都在静静聆听——聆听一个穷苦工人的心声。或许只有在这种时候,他们才愿意、有耐心听他讲话。
阿门帕努弗亲口认罪。
他今天必死无疑了。
就在这时,宰相毫无预兆地站了起来,伸手指向这边——
“底比斯的这位市长啊……”
除阿门帕努弗,所有人齐刷刷地望过来。
莫里斯:“?”
“他信誓旦旦指控那些造墓工偷盗。”卡姆威斯满眼轻蔑,“可惜啊,我——法老的首相,检查发现,哎!墓穴完好无损。”
莫里斯:“。”
宰相咂了咂舌。
“你说的这些啊,帕瑟,全是假的。就凭你,还想越过我直接通信法老?收回你的不切实际的想法吧,法老才没空陪你闹哩!”
这番言论引得周围一阵讪笑。
莫里斯注意到正在朝自己眉飞色舞的帕威罗,他知道前天晚上看到的是谁了。
他恶狠狠地瞪了回去,旋即转向卡姆威斯:“造墓工偷盗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您真的有仔细检查过吗?他们这头造那头盗,知道您过来肯定要做做样子吧。更何况,盗墓贼盗的又不只这一个。帝王谷面积这么大,您敢说您每座坟都验过了?”
“你你你,你还敢顶嘴!”
“我只是在陈述我的观点和建议。”
争执间,阿门帕努弗慢慢抬起头。
“我把我的那份金子给了……”他自发坦白道,嘴里蹦出一些人名。帕威罗、巴科威尔两人脸色一变。“我们继续盗取西岸上的王陵。”他越说越激愤,“我们不是唯一的组织,城中有不少人参与掠夺。他们比我们更贪婪更狡猾!底比斯——所谓圣城,有专门的墓葬品交易市场。圣城?庸城还差不多!”
“放肆!”上位者拍案而起。
阿门帕努弗被下令拖走。“所有人都参与了!”他一路高呼不止,“穷的,富的;男的,女的……大家都一样!”
宰相怒火中烧。
“查!挨家挨户地查!”
当晚,包括宫廷画师朋塔维特在内的八个造墓工家庭落网。搜捕队从中缴获了大量的黄铜及青铜墓葬品、香油、亚麻,和近百袋真金白银。
经全城排查,列出的盗墓者名单上就有29名商人、17名织工、8名祭司、8名抄写员、7名神庙守卫、2名梅杰警察和1名医生。此外,还有未统计人数的士兵、奴隶、仆人、农民及渔夫。
卡纳克高级祭司之一的妻子也因收受赃物被逮捕。
当然,多亏了阿门帕努弗,法老们的墓葬品才得以找回。但他并没有因此无罪释放——他被钉在了边境的木桩上,和他所有直接的、间接的同伙。
莫里斯伫立远处,俯瞰着那一只只高耸于钉桩上的人类。他们有的在哭,有的在笑,更多在忏悔中祈祷。血液一部分渗进木头,另一部分渗进泥土,这让他想起了胡夫金字塔入口处那一汩火红的香液。
几分钟后,这些人或苟延残喘,或溘然长逝。
直到一个单薄的身影悄然靠近——
“好久不见,帕瑟市长。”
“是莫里斯。”他转过头,整张脸明亮起来,仿佛在沙漠中看到了绿洲。“好久不见,皇家抄录员涅撒穆先生。”
那身影笑着回应说:
“是塔齐欧。”
※
“那些天阿门帕努弗偷偷告诉我,他长期贿赂巴科威尔,好为自己购买起诉豁免权。”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沦为巴科威尔的替罪羔羊。”
“他说他盗墓是为了买罂粟籽和鸡尾酒,好缓解妻子的分娩阵痛。”
“……罂粟籽?”
“他还告诉我说孩子出生时,有七位神明决定他未来如何死亡。”
“怎么说?”
“嗯……譬如在每月23号出生的孩子会被鳄鱼杀死,4号死于高热,5号死于爱情。剩下的我记不清了。是真的吗?”
“如果这些罪犯是同一天出生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