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
“亲爱的客人,你们今天要走吗?”
塔齐欧还在睡觉。
莫里斯倚靠门框,太阳光晕在他眼中聚拢扩散。“我觉得我需要再好好睡上一觉,”他喃喃道,“晚上走吧。”
到了晚上——
“亲爱的客人,你们今晚要走吗?”
塔齐欧还在睡觉。
莫里斯望着身边飞来飞去的蝇虫:“我不想动,我现在哪儿也不想去了。”
就这样,他们在马普托定居下来。
莫里斯每天都重复前一天做过的事情:睡觉、煮咖啡、吃饭、打扫卫生。塔齐欧则更为简单——睡觉。
一家人其乐融融。
没有辩论,没有争吵。
当地有一套时间规划体系。
譬如晚上十点起床,十点半吃晚饭,十一点出海打渔,两点煮咖啡并吃第二顿晚饭,接着五点吃早饭,七点睡觉。期间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情。
所有人都得照着来,因为据说这是世界公认的健康作息时间表。
莫里斯偶尔会冒出一两个新奇的念头。
可他太累了,根本没有动力去付诸实践。因此总有那么两个声音在他脑中对话:
“我想……”
“算了吧,这样也挺好。”
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
他感觉时间过得越来越快,而他却好像什么都没做。白天醒不了,晚上睡不着。
不像塔齐欧,他一直在睡觉。
莫里斯的意识愈发模糊。
有一次,他盯着饭,呆了三个小时;勺子伸进嘴里,才发现那是手指;再低头一看,碗是空的——饭还没做呢!等饭端上来,他睁开眼睛,原来是做梦。
中午,人们倒在椰树下,指着太阳喊:
“月亮,月亮,暖洋洋。”
夜间,人们躲在屋子里,对着月亮叫:
“太阳,太阳,沁凉凉。”
每到这个时候,塔齐欧就会发出几句梦呓——
“双苹果,双苹果;
“甜甜圈,甜甜圈;
“自由面,自由面。”
莫里斯盘腿靠墙,观看那些蝇虫。
它们越来越多,越来越大,最后并成一颗长着翅膀的大西瓜。不对,大西瓜不是大西瓜,大蝇虫却是大蝇虫。粗壮的吸器插进脖子,人类痛得吱哇乱叫。趁势,一条柳叶形大蠕虫螺旋般通过吸器钻进血液,在他体内肆意生长、自由徜徉,终于——
水母毒丝将蠕虫撕裂。
塔齐欧如梦初醒。
他绕了一圈。
屋里屋外,到处都是骨骸——牛、羊、马,还有奥赞的骆驼。
它们27年前就死了。
塔齐欧绕开人类尸骨。
莫里斯在睡觉,伴随着温柔的梦呓:
“双苹果,双苹果;
“甜甜圈,甜甜圈;
“自由面,自由面。”
※
“咳——咳咳!”
莫里斯从呛哼中醒来。
天气好极了,温暖的阳光似乎带着清香。
他睁开双眼,看到塔齐欧——他站在窗边,听到声音后回过头。那双绿眼睛淡淡地望着自己,它们依旧纯澈、干净,和初见时一样。
第64章 乐界 01
64
1766.12.5 奥地利萨尔茨堡
卧室里充满着浓郁的野玫瑰花香,而当冬日晚风拂过店铺的招牌,独特的皮革气息,或是更清淡的谷物香味又从敞开的窗户飘了进来。
小男孩将脱下的丁香色外套挂在衣架上,像往常一样坐到书桌前,桌面满是粉笔留下的数字痕迹。
他有一项重要的作曲委约工作需要完成。不出意外的话,这支尚未谱写的曲子将会在十五天后的大主教祝圣周年纪念上被公开演奏。
但他一点儿也不着急。
事实上,他吃中饭的时候就已经在脑子里把它作完了。而现在——他抽出几张空白的五线谱纸,上面将会呈现出一首由七个小乐章组成的c大调弦乐三重奏。它会用到两把小提琴。当然,还有一把大提琴。
这是他刚刚和家人共进晚餐时产生的灵感,他得赶紧把它写下来。
寒风抚去假发套留下的压痕,令他浓密的金发卷翘起来。他轻轻打了个喷嚏,装饰在玫瑰色云纹绸马甲上的小花边跟着一哆嗦。他放下羽毛笔,起身去关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