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溪,朕已拟好了旨,待朕宾天,你便是新帝。”
话至此一顿,他像是在斟酌着如何开口,片刻后又像是放弃了班,直言道:“朕希望,你能放过丁氏母子,留他们一命。”
“留他们一命?”沈祁嗤笑出声,“父皇的意思是丁氏死后,儿臣还得风光大办,请她入皇陵与您合葬吗?”
这话属实以下犯上,但皇帝也不恼,也没力气再恼,他很轻地摇了下头,道:“你可将他母子二人贬为庶人。”
“朕宾天后,只会与你母后合葬。”
沈祁听着,心中百味,面上却不自觉地扯出了一抹讽刺的笑。
这番话听来好似他对柳青瓷情深,其实不过是大限将至之时的愧疚作祟。
就像明明这一切都是他安排好的局,皇位本就打算传给沈祁,丁枣儿也好,沈郗也好,都不是威胁,而是皇帝给他的垫脚石。但丁枣儿毕竟陪着他从式微到杀回高位,还为他诞下了长子,他对她亦心中有愧,所以才会在气息将绝时还让他放过丁枣儿母子。
沈祁没有说话,不知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皇帝没有在传位圣旨中写上这一条,或许这个‘希望’本身就是让沈祁自己作选择。
他笑了笑,又道:“你会理解我的。”
“舒州一案,云思起已上书详细禀告于朕,朕没力气了,这个案子的最终决断就交给你吧。”
说着,他竟是又咳出一大口黑血,眸光涣散。
沈祁瞳孔一缩,有些错愕。
这模样与他母后死前一般无二。
他猛然上前一步,单膝跪在榻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还是在皇帝慢慢阖上眼时止住。
放在膝侧的手臂垂落,方公公带着微不可察的哭腔的尖细嗓音高喊“陛下,驾崩——”的同时,沈祁推开门从殿内走出,步履沉重。
刚跨出殿门,就与一直站在殿外等他的徐清对上视线,那双清凌凌的眸子里盛满忧心。
他脚下步子一顿,下一刻又快速走下台阶,走到徐清面前。
“殿……”
徐清刚出了个音,就被沈祁一把拥入怀中,他的力道很大,像是恨不得将她揉入骨血般。
她叹了口气,抬手也轻轻环住他,双手还轻轻地拍抚着他的背脊,就像方才在宫道上,沈祁拍抚她息下怒火一般。
是无言的安慰和安抚。
天色破晓之时,万事平歇。
简单吩咐了如何处理此番事变后的残局,沈祁和徐清便回了静王府。
在舒州时,他们二人便觉少,日日不是在查案就是在做局查案,案结后更是一刻不停地奔波在路上,已许久不曾好好歇上一觉了。
匆匆洗漱完,二人是沾上床便睡了过去。
疲惫之外,还有除去了环伺的豺狼之后的松一口气,二人这一觉睡得又沉又久,安稳得不行。
徐清是被胸口一阵窒息闷醒的,睡了许久,她睁开眼时脑子还未清醒,一双黑眸里满是迷茫。
侧头看了看窗外,天色暗沉,屋子里没有燃灯,入眼一片漆黑,只有窗边有浅淡的月光洒下,应是第二日的深夜了,他们竟这般睡了一整个青天白日。
她想爬起来,却被胸前一道力压得动弹艰难,她垂眼看过去,这才发现沈祁不知何时侧身过来,将手臂搭在了她的胸口。
难怪方才在梦中总觉得喘不上气来。
自成婚后,虽她二人一般都睡一张床上,但二人睡姿都是规规矩矩,从不逾越的。二人之间像是有一条无形的线,让他二人连衣角都不曾有过片刻纠缠,如今沈祁竟先越过了这条线。
许是睡得深,浑身放松之下这条手臂沉得不行,徐清抬手想挪开,不想刚有动作,这条本只是搭着她的手臂倏然向下至腰腹位置收紧,带着她整个人都向沈祁贴近了几分。
“……”
刚醒时混沌的脑子随着这一下骤然清醒,她惊疑不定地偏头去瞧,却见沈祁一副被惊扰的模样,脑袋动了下,皱着眉又往软枕中埋了埋,呼吸平稳,不像醒了的样子。
“……”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