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扬看了一眼贯/穿自己心脏的朔霜,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抬起头,疑惑地张口,没有话音,只有大股大股涌出的鲜血。
她终于不能再站着。
背后便是悬崖绝壁,周清扬努力地看清了沈昔全这一刻的表情。
那双眼睛,仍旧如初见那般,让她想起明亮秋日下的山间清涧。
可以肯定,此刻的沈昔全清醒、坚定且毫不手软。
周清扬颅内剧痛,前世今生种种跃然眼前,金色的神像,镜子般的水面,还有那片桃花。
她的身体在下坠,神智在和幻境对抗。
不能摔下去,不能沉沦在虚无中。
她想活着…即使努力终生仍一无所成、交托真心却不得善终,即使徒活两世却没有在世间留下一丝痕迹。
但活着就还有明天可以拿来狂赌一场,所以,她想活着。
这念头像一根极细极细的线,将她拉回真实。
周清扬伏地,脸颊无力地贴在永恒静止的黑色河流之上。
神像居高临下地叹息:“你又出来了——”
“咳咳……”血液的锈味还没有散去,周清扬答道:“你搞不死我,怕了吧?”
“是啊。”那悠悠的声音听不出怕的意思:“你是世外之人,偏要求生。可我现在无力阻止了。”
周清扬一抹脸,说:“谁不想活着。”
神像似悲似喜,再没有一句话。
戒定碑前,沈昔全坐在为她专门安置的桌椅旁喝着茶,身后众人在风中站的麻木,再不能忌讳宗主在前,彼此小声交谈着。
“这前六关过得如此顺畅,怎么最后考验心性的这一关过了这么久?”
“嘘…别说了,小地方的人,没见过世面。”
众人窃窃暗笑。
“等了三天了,宗主耐心也真好,这样的弟子,怕又是一个——”
“打住打住,不要命了你。”
沈昔全回头扫视了一眼,场内再次只余风声。
日头缓缓移动,第三次来到了正中。
大家哈欠连天,困意消沉。
却见沈昔全骤然起身,桌上的茶盏洒了一案。
戒定碑前的少女肉身微动,似是要醒来。
“终于过了。”
“害,散了散了。”
众人如蒙大赦,面上还在等待戒定碑呈示碑文,却已在心里断定,这少女的天赋绝对不会高到哪里去。
周清扬缓缓睁眼,回想着在碑内最后见到的那一幕,耳边的声音久久不散。
“强行改命,最终都将失去,你且好自为之。”
她撩起袍子,端正的站起来,站在阳光底下,摸上几乎和她面对着面的戒定碑,道道裂缝开始出现在平滑的石碑表面。
“可我偏偏觉得自己前途无量呢…”她轻声笑了笑。
只在瞬息之间,伫立千年的石碑轰然碎裂,化作缅粉。
那位说要“散了”的长老脚步还没迈出去,先吃了一嘴的灰。
沈昔全只是动了动眉毛,毫不理会身后汹涌起来的人潮。
“宗主,这、这可如何是好?”
“是吉是凶……”
周清扬转过身来,一双异瞳,半边是冰冷的海洋,半边是滔天的烈焰。
她恍如隔世地对着沈昔全笑起来,笑得又甜又腻,假得明显。
沈昔全却毫无所察,她看着意气风发的少女,脱口而出两个字。
“周周。”
第27章
这两个字缠绕在周清扬的耳边,经久不散。
周周,真是好亲昵…
她带着疑惑看向沈昔全,真的很想问问她的心到底有多少个关窍。
无数次的冷漠、再挽留、再无视…放逐,她当所有人都是她的提线木偶,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吗?
周清扬的怨怒来的这样强烈,以至于她都忘了,沈昔全不是在叫她,而是在叫自己的新弟子,一个还未修行就能令戒定碑化为缅粉的修真新秀。
“宗主。”一位峨冠长髯的中年男子开口道:“戒定碑何故碎裂,这位姑娘难道不打算做些解释吗?”
沈昔全绕开木桌,慢慢踱步,挡住周清扬的视线,自然地接口道:“年久失修,原长老还要一个凡人解释什么?”
“这…!”原清和还未说话,身边一众同门已有异议:“宗主此言差矣,戒定碑乃是自首阳立派以来便存在的圣物,而今出了意外,我等也不是要盘问什么,只是想从周姑娘口中了解些情况,否则消息传出,不止山下,便是七十二峰中人也难免惶惶。”
沈昔全敲了敲骨扇,低着头,像一根钉子钉在周清扬身前,不肯退让半步。
气氛一时尴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