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现在免费散发牛奶,又是有什么用意? 他脸变绿了: “陛下想干什么?” 皇帝随意瞥了他一眼,再没有回话。 接下来的几周里,皇帝多次外出,摆脱了地府沉闷几千年的郁气,适应了新时代的生活。在过往的阴影被一扫而光之后,老刘家历代祖宗根深蒂固的本性也暴露出来了——喜爱美食,喜爱衣服,喜爱各种花里胡哨的玩意儿;显然,这个光怪陆离的现代世界的确比少府、比桑弘羊、比所有的佞臣都更能满足皇帝的一切需求;所以,随之到来的,就是每个月疯狂上涨的账单。 当然,要说武帝有多么奢侈,那其实也不至于。他在现代待了几个月,每天定时出门,定时逛街最喜欢的居然不是什么琴棋书画高级料理,而是最纯粹、最刺激的生活方式——每天早上是旺旺牛奶,中午可乐炸鸡,餐后荔枝芒果,晚饭再轮番安排麻辣烫、火锅或者烧烤,中间偶尔还要拿零食溜溜缝——胡吃海喝,尽情享受,健康不健康先放一边,爽是肯定爽到爆的。 归根到底,人类就是由糖分油脂和热量所驱动的生物。在皇位上钟鸣鼎食四十余年,武帝早就对高级餐饮的那套虚头巴脑彻底脱敏了;在地府苦苦挣扎几千年后,现在能打动他的,只有最纯粹的刺激:工业化提取的鲜味物质、人工选育的高含糖量水果、凝聚化学家辛勤努力的海克斯科技。总而言之,垃圾食品。 食品工业的流水产物相当廉价,按原本的预算当然消耗得起。但要命的是,皇帝居然延续了先前的做派,炸鸡烧烤各色饮料一买就是一箱,每次消费几乎都要将周围的零食店小卖部清理一空,为附近的经济创造了取之不竭的来源;而这样匪夷所思的开销,用途也一直非常之简单粗暴—— “我斗胆询问陛下。”穆祺深深吸一口气,翻开了那份长到可怕的清单:“请问陛下买了整整两箱宝宝奶昔,到底是要做什么?容我提醒陛下一句,过多的甜食是不健康的……” “朕当然不会独享,这是赏人的。”皇帝盘坐不动:“附近的幼童都喜欢吃这些甜点,只要赏赐给他们足够的……‘奶昔’,他们就能乖乖呆在家里,不会搅扰到他们的哥哥姐姐,给年轻人腾出空闲来。” ——果然又是“赏赐”!几个月以来皇帝的花费都是这样,百分之一可能用在享受现代生活的衣食住行,百分之九十九则都消耗在无穷无尽的赏赐上。上上个月皇帝给全村老头老太赏赐鸡蛋、赏赐牛奶;上个月给附近的小摊贩赏赐西瓜冰点,这个月就给小孩子赏赐宝宝奶昔。手笔恢弘、气魄广大,除了预算即将爆表之外,真是充分展现出了上国君主的气度。 不过,气度不气度还在其次,最为令穆祺紧张的,却是武帝历次犒赏中显露的痕迹。如果说先前赏赐老者商贾,还可以解释成圣天子慷慨的天性使然,那么特意拉拢年轻单纯的小孩子,还要为“哥哥姐姐”们腾出时间,那用意简直就是掩盖不住了。 什么“哥哥姐姐”?能没日没夜混日子的年轻人基本都是些鬼火少年,靠着啃老混吃等死,唯一的爱好就是惹是生非。而据穆祺所知,在皇帝几次大手笔的普遍赏赐之后,这些裤兜里没有半个子的鬼火黄毛就已经被圣主金钱攻势折服得五体投地,大有俯首听命之相了。 ……再仔细想想,这所谓的“鬼火少年”,不就是大汉鼎鼎大名之“五陵轻薄儿”、“长安恶少年”、“关中游侠”吗? 一个手腕高明的政治人物,处心积虑放下身段,小心拉拢一群荷尔蒙爆表的恶少年……考虑到汉高祖的成功经验,你猜他是想干什么? 穆祺的牙齿咬紧了: “‘给年轻人腾出’——陛下要找那些年轻人做什么?” “训练。”武帝也不瞒着自己的东道主,大概是觉得对方招待得很不错,所以他也愿意透露一点机密:“我让去病从年近弱冠的少年里挑了一些苗子,先练一练体能和队列,徐图将来。” 穆祺的牙咬得更紧了:“我再次提醒陛下,现在不是两千年前,有的经验不能生搬硬套……” 这几个月来他已经与武帝重复了不下十次,反复向他解释,体检中心发油发面是日常惯例而绝非谋逆,不要刻舟求剑搞一些抽象操作。但显然,这样频繁的提醒并无效果,皇帝的世界观已经是根深蒂固,听到提醒后只是微微一笑,脸上是某种居高临下、平静高远的悲悯——他轻轻摇头,只投过一个颜色,就仿佛是在怜悯穆祺的愚蠢、单纯、天真,根本不知世事的厚重。 ……唉,也只有自己辛苦了呢。 第3章 穆祺当然忍受不了这样的眼神,所以语气中已经有了火气: “怎么,难道陛下还真想干什么大事吗?” 没错,皇帝的确继承了高祖社交恐怖分子的天赋,靠着雄厚资金在村里横行无忌,几个月下来口碑好得出奇;连外村的老头都晓得这里有个“特别懂事的小刘”,更不用在鬼火少年中的人缘——但就凭这区区小恩小惠,恐怕还没什么资格谈论野心! “朕不想做什么大事。”皇帝语气淡然:“朕是已经死了的人,不会再热衷什么权势了。之所以暗布棋子,只是以防万一而已。” “以防万一?” “穆先生没有留意到吗?”跪坐在一旁的卫青开口了:“自我等抵达之后,此处已经一个多月没有下雨了。” “一个多月没下雨又怎么——” 穆祺忽地闭上了嘴。他缓缓瞪大眼睛,慢慢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所以,你们是在担心有旱灾?” 皇帝瞥了他一眼,虽然神色毫无变动,眼神中却莫名多了一种孺子可教的欣慰。大概在他看来,在长久的懵懂无知后,穆祺这个幼稚而又单纯的年轻人总算是有点开窍了。 武帝先前外出“购物”,并不只是满足声色之娱,还有观察局势的隐秘用意。他每次去小卖部都要绕路到田边逛上一逛,仔细检查当地的耕作。虽然田亩中那些莫名其妙的铁马铁鸟实在搞不清楚用处,但他至少确认此处栽种的是水稻——只不过根茎相对粗壮而已;夏季正是水稻灌浆的时候,如果长久不下雨,秋天必然是大规模的歉收。 歉收就等于饥饿,饥饿就等于灾荒;而灾荒一起,无论官府救治多么得力,当地肯定会有引爆动荡。作为在皇位盘桓了几十年的政治人物,武帝只花了一眨眼的功夫就想通了这整个逻辑,并迅速着手准备——皇帝没有说假话,他的确对“谋逆”不感兴趣;但天下的事有备而无患,总不能真到骚乱临头的时候,大家再一起坐蜡吧? 这就是顶尖人物与一般菜鸡天差地别的区隔,当年轻而又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