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木楞注视中,穆祺浑不介意,淡定开口:“所以,我个人的意见是,陛下最好尽快接受这个现实。螳臂当车没有什么意义,退一步海阔天空嘛——其实想想,天下哪有万年不改的皇位,篡位夺权这种事情,总是很难避免的,我劝陛下还是要想开。” 卫青:…………啊? 还没等长平侯从“要想开”的强烈刺激中反应过来,他就听到了一声冷哼——凌厉的、不快的、极为厌恶的冷哼;卫将军下意识转头,看到窗边人影一闪而过,再不见了踪迹。 ……看来,这种事情总还是很难想开呢。 第42章 显而易见, 穆祺那种“要想开”的劝导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刘先生依旧是板着一张驴脸进进出出,在言谈举止中抓紧一切时机表现出对儒生的厌恶。这种厌恶不仅仅局限于情绪,更已经付诸于行动——在意识到穆某人已经躺平摆烂, 对儒生高举白旗之后,刘先生决定操刀子自己顶上, 摩拳擦掌、亲力亲为, 一定要给儒棍来个迎头痛击。为此, 他甚至放下了往日的芥蒂, 亲自出面, 约见了另一个“自己”。 谁也不知道两个生死皇帝到底密谈了什么,但谈话的效果却是立竿见影;在谈话之前,活着的那位皇帝陛下对儒生和方士的斗争基本是无动于衷, 高踞干岸,不理凡俗, 颇有一种谁死都是好死的自信与从容。但在“王姓商人”入宫告状之后, 高高在上的皇帝却一转态度,忽然自宫中传令廷尉, 将几个上门闹事的儒生统统拘入狱中, 吩咐了官吏“细细审问”。 动用廷尉严查底层喽啰, 其中有几个还是丞相公孙弘的属吏出身,等于是公然下新任丞相的脸面;这样的动作苛刻到逾越常理, 稍有见识者闻都能闻出来政潮的气味, 战栗畏惧之感, 自是油然而生。 但在这种山雨欲来的诡秘气氛中,平津侯公孙弘却保持了惊人的镇定。收到诏令之后, 他既不急躁,也不惶恐, 指示命令门下弟子老实配合廷尉的工作,派人向被骚扰的方士致歉,随后从容自若地继续办理丞相份内的公务——清理账目、协调内外、督促备战,顺便还草拟了一份三百石以下空缺官吏的任命名单,按照程序交了上去。 虽然被皇帝陛下分权削弱削了很多年,又半路被个大司马大将军跳到了头上做威福,但丞相毕竟还是丞相,不折不扣毋庸置疑的百官之首,名份与实际上的力量都绝不容小觑。而其中最重要、最关键的权力,就是朝廷官吏的人事权——按照汉初以来的制度,千石以上的大臣由皇帝任命,千石以下的官吏则由丞相府统属,彼此都有不可逾越的界限。草拟名单向皇帝举荐贤才,正是丞相义不容辞的职责。 ——当然啦,前几任丞相都是胆小软弱的吉祥物,尸位素餐饱食终日,呆在相位上主要起一个装饰效果,根本没有左右朝政的能力;而如此对比之下,愿意切实履行丞相法定职责的公孙某人,那简直已经是认真负责,一丝不苟,慨然而有古贤臣之风了。这样临危不乱、忠于职守的风范,即使将来青史留名,恐怕都是能大书特书的。 可惜,面对臣下的慨然承担,君上却没有表现出应有的反馈。名单交上去后皇帝既不批准也不否决,表现出了极度的冷淡。显然,王某人的某些话已经深深刺痛了圣上那脆弱的心脏,以至于连丞相行使的正常法定权利都显得那么难堪、那么刺眼。他反复的打量这些往日里不屑一顾的琐屑小官,越看越觉得这是儒生居心叵测、日拱一卒的险恶征兆;所以他留中不发,一面是敲打威慑,另一面也是要重开局面,想借机清理掉儒生的影响,整理出一份更“干净”的名单出来。 ……然后嘛,然后至尊就有点卡住了。 喔,这倒不是说他拿不出新名单。毕竟长安三条腿的蛤蟆或许短少,两条腿的士人还真是一抓一把。皇帝陛下私下里找了张汤和郑当时来为自己重拟名单,而两位亦欢欣鼓舞,将之视为权力扩张斗垮政敌的天赐良机,于是充分领会君主圣意,拟了一份基本排除儒生的单子呈递上去。而皇帝一眼扫过去,立刻在名单上看到了不少颇为眼熟的名字——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些名字应该出现在穆祺所剧透过的什么《酷吏列传》里。 当然,仅仅是《酷吏列传》,还不能带来如此深刻的印象。这些名字之所以被穆某人着重介绍,是因为他们的刻薄狠毒远远逾越常人,即使在酷吏中都是鼎鼎大名的人物。如果穆祺的介绍并无夸张,那么这张名单上一半的人最擅长的应该是扒皮削骨而非治理民政,属于那种放出去当官后三个月就能把百姓活活逼反的究极魔王;至于另外一半嘛——另外一半魔王只要两个月就能把人逼反,效率还要来得更高。 张汤和郑当时到底是从哪里搜罗来的妖魔鬼怪?这是什么?大汉类人天团集锦名录么? 皇帝被这种神经操作搞得大为震惊,招来张汤怒斥一顿,严令他编一份更合理更恰当的名单来。张汤惶恐之至,回家后搜肠刮肚,小心提供了第二个版本——第二个版本倒是没有了先前的酷吏大集合,多半换成了闲散宗室与诸侯国的士人,而抬头第一位就是中山靖王刘胜的儿子,刘屈牦。 皇帝chua一声撕掉了名单,将一桌子的玩意儿全部砸了个稀烂。 在歇斯底里的无能狂怒之后,被刺激过甚的陛下终于在痛苦中意识到了某个事实:如果不是张汤未卜先知蓄意要来恶心自己,那么就是御史大夫穷尽人力物力,也实在找不出可靠人选了——一切温和、稳定、思路正常的士人都已经归拢在了儒家名下;一旦排除了儒生这个选项,那剩下可供挑选的就只有酷吏、只有魔王,只有雄心勃勃的神经宗室、可以在三年内速通巫蛊之祸的野心之王——换句话说,不会是正常人。 如此思来想去,反复挣扎,陛下还是只能翻出了那张被压了许久的公孙氏名单。他仔细打量上面那些普通而平凡——但却格外正常稳定——的人选,终于是长久迟疑,出声喟叹: “……难道就真选不出人了?” “当然选不出人了。”穆祺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作为共同对抗儒生的盟友,皇帝在名单上的踌躇也并未隐瞒同仇敌忾的方士。不过,虽然以王某为代表的方士集团磨刀霍霍,斗志昂扬,却基本不能在名单中发挥什么作用——没有办法,这几位爷生前的位置实在太高了,高得连一千石二千石都只是脚下尘泥,无足道哉,高得根本不必关心底层的牛马刀笔吏;如今突然间要来考虑三百石这样低贱又普通的职位,自然是一头雾水,反应不能。 而在这个时候,穆某人的建议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