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又泠冽,即使武侯入城前特意加厚了衣服,此时亦觉寒意如水,绵绵不绝。但在如今,这样的寒意却反而能使人清醒而又敏锐,更能回忆起某些久远的往事……于是汉室的丞相抬起头来,仰望着上方猎猎飞扬的旗帜——玄色为底,仅以金线刺绣一个“汉”字;而现在,那个由昭烈皇帝亲笔书写的字体正在空中飞扬跳跃,细微金光闪烁而起,仿佛是盘旋的一条活龙。 “太阳要升起来了。” 他轻声道。 第118章 后世的史书也许会千万遍的描绘这光辉而宏大的一刻, 以无穷的修辞与想象涂抹这堪称历史转折的伟大奇迹,并反复回味它象征的重大意义——断绝的居然可以连续、死灰居然还能复燃,摧折的居然依旧复苏;此种意向之后的伟大征兆, 必将回荡于千百年漫长的时光中,激励起无可言喻的情绪。 但无论将来的描摹会有多么的深刻, 在身临其境的此时此地而言, 这迎来胜利的伟大时刻却实在没有什么能动人心弦的审美价值——虽然锦旗在头顶猎猎飞舞, 但四面却依旧是一副昏暗、混乱的模样;远处的火光依旧在起伏摇曳, 而众人的寒风凛冽, 依旧送来了远处绝望恐怖的厮杀喊叫,以及浓郁的血气。 显然,即使蜀军控制住了内城的要津, 各地零星的战斗也仍然在继续;在这种血腥狰狞、生死一线的战场上,当然不可能会有神人能生出什么见证历史的慷慨情绪;实际上, 紧随在丞相身后的穆祺深一脚浅一脚的跟了上来, 虽然有气无力的环视了一遍周遭,却一声也没有吭——他还在腰间塞进了一个相机, 但现在除了打开镜头象征性的随意拍上两张, 那就连挪动一下脚步, 换个机位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如果说先前少不更事,还会对战争有什么玫瑰色的幻想;那么在第一线见识过一夜攻城之战以后, 穆祺就深刻体会到了这种暴力活动的冗杂、繁琐、不可理喻——不错, 不是血腥残酷, 而是冗杂繁琐;或许是因为他身处在后方大营,眼之所见耳之所闻, 并非是战场的砍杀与叫喊,而是从各处源源不断送来的消息: 前线直接作战的消息、后勤物资调动的消息、各处斥候打探到的消息;千万条消息水一样涌入武侯驻扎的中军, 偌大的营帐盛设蜡烛,灯火煌煌犹如白日;在这一夜的每时每刻,都有千百人从四面的帐门进进出出,吞吐不可计量的信息;脚步声纷至沓来,呼喊此起彼伏,甚至都直接压过了外面城墙倒塌的轰鸣。 虽然名义上只是第三方观察的平民,但穆祺既然全程随行,当然也不好坐在旁边吃干饭。所以经丞相分配,他也领了一个轻巧而无关紧要的差事,大致就是把外面送来的消息分一分类,按部门用颜色标记,整理好后送进内门,顺便再关心关心前线使用火药的情形,及时提点建议什么的。 按理来说,这确实是非常轻松、非常简单的工作,按部就班就能把事情做好,一点也不费脑子。可事实证明,量变总能引发质变;一份两份文件或许不算什么,千百份文件毫不客气地倒灌而入,则实在超出了穆祺想象中的一切负荷——更不用说,在昏头涨脑的做了大半夜的分类之后,他还要哆哆嗦嗦的紧随在丞相身后,费力跋涉过战场上堆砌的瓦砾、土堆、兵器,步行入内外城门,气喘吁吁地爬到内城的高处。 体力劳动与脑力劳动兼顾了属于是。 反正无论如何,在连轴转了七八个小时以后,穆祺是实在有些顶不住了。他站在砖石上摇摇晃晃,即使顶着凌晨寒冷彻骨的烈风,依旧觉得头晕目眩,周身发软,仿佛整个世界都要向上飘去。 但还好,主持大局的是诸葛丞相,而诸葛丞相一向很懂得体恤下情;武侯在旗帜下站了片刻,环视过下属疲惫倦怠的脸,温声开口: “大局已定,如果没有什么要事,就换人来值守吧。” 穆祺巴不得这一句话,赶紧躬身行礼,口称告退——他在行礼的时候,感觉两条腿都在打颤,真是连话都要说不囫囵了。 不过,他已经累得大脑麻木,反应不能;在场其他人却未必;丞相府的长史杨仪便道: “我等都下去了,那么丞相……” ※ 如?您?访?问?的?W?a?n?g?阯?发?b?u?页?不?是?????????e?n??????????????????o???则?为?山?寨?佔?点 “我还是办些杂事。”武侯很温和的说:“先看看局面如何再说。” 这句话轻描淡写。却让疲倦得几乎要就地坐倒的穆祺霍然张开了眼,几乎是不可思议的望向上首——如果说先前七八个小时中连轴转的超强压力已经是他此生所未见;那么真正最极端、最紧绷、最不可思议的泰山压顶之处,则还绝不仅仅是他经受的那一点丁点;而是在整个漩涡的中心;丞相中军所在。 如果将整个驻军的营帐比做机器,那么穆祺——以及绝大多数的文书官吏,负责的只不过是分类信息、整理信息、传递信息,充其量只是外界向内输送消息的渠道而已;负责处理、决断、瞻前顾后,下最终决心的,则有且仅有一人,是丝毫分担不得的。 显然,如果在外围搞消息分类所消耗的精力是一分,那在中心处理信息所消耗的精力就是十分乃至百分。这一夜以来穆祺是连轴转的数了七八个小时的纸条子,那也就意味着位于中心的诸葛丞相也是满负荷运转了七八个小时——读军报、看地图、数兵力、下决断,恐怕连喝一口水的功夫都没有;而局势判明,军队攻入内城之后,他又要迅速整顿左右,赶赴一线,料理种种事务——然后,经历了这样的来回折腾,他都居然不忙着休息,而是要“等一等再看”? ——这是人该有的作息吗?这是人该有的精力吗? ……好吧,先前穆祺也见识过武侯精力的一星半点;以往他有事向丞相汇报,无论何时何地递上条子,都绝对能在一炷香的功夫里被召入府中,当面谈论;仿佛丞相永远没有休息的时候,仿佛府中坐着的只是一个精密、严格、无休无止的机器,每天只需要半斗米、几碗茶、一两肉,就可以高效处理完堆积如山的文件,输出至为宝贵的秩序。 不过,这种“仿佛”终究只是错觉。穆祺私下里总是以为,之所以会有丞相永无休止的印象,大概是自己实在太懒了,磨磨蹭蹭拖拖拉拉,才根本不能窥探到高人的极限;但现在——现在,他自问也已经是竭尽所能,再无余力了,怎么比自己忙十倍的武侯还能这么支棱呢? 还是那句话,这是人该有的精力吗? 先前与卫霍相处时,穆祺其实也见识过这种非人的旺盛活力;当时他们追捕匈奴单于,这两位居然可以两日两夜的来回奔驰,弯弓射箭,亲自厮杀,纵使血浸衣甲,依旧略无疲倦。但当时穆祺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