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仿佛宿命一般,延迟的语音居然早于了青年的肺腑之言,刺啦嘈杂的穿透过了耳膜,打断了简秀的剖白。
他猛然震惊地抬起头,却恰好可以看清蔚起含笑的唇型,一字一句,重复着方才再简单不过的三个字。
我——
爱——
你——
简秀一直以为,这句话,会是自己先说出口。
是梦吗?
好梦留人醉,但愿长醉不复醒。
伴随着默念,滞后的通讯里,可以听见蔚起虚弱却带着笑意的声音,“我爱你。”
冰霜覆过蔚起的面容,凤眸乌黑,似梦非真。攫取着一切生机,至此以前,他从来没有这样直观的显露着自己的笑意,心无旁骛,毫无顾忌。
简秀,我爱你。
小的时候,妈妈曾经告诉过我,我的精神海是一粒属于生物本身的种子,可以萌发万物,也可以容纳百川,因为一开始就拥有了对于世界感知的特权,所以我永远可以早于社会意义的一切附加条件以前先于认识到物质的本身。
早于生命以前认知生死,早于得失以前认知悲喜,早于选择以前认知犹豫……感知万物,其实一点也不浪漫,更不童话,很吵,很难受。
这个世界上每一种频率都在想我诉说着自己的当下,纵使只是倾听,他们本能的声音被无限放大,泛灵论的思维在我身上滞后到了少年时期才逐渐褪色,但它并没有消失,某些时刻,我依然可以感知到其他物种的绝望。
于是,我要学会的,一直是认识自己。
但是这其中,也有好的事情,简秀。有妈妈花园里郁金香种子萌发的声音,有高高爬架上紫藤生长的轨迹,有屋檐下的燕子破壳的呢喃,有昆虫越过草梗振落的水珠。
我听见了,也看见了。
其实还有的,爸爸偷偷错开资料时望向妈妈的目光,阿姨烘烤点心时候洒落砂糖的香气,哥哥抱着我躺在藤萝花架下睡着的呼吸,路边小姑娘抱着猫咪蹭上去的柔软。
这些事与物不必有任何意义,都弥足美好宁静。
我的妈妈说,我是一个幸运的孩子,所以可以感知万物的故事。
曾经有很多人和我诉说过关于一个独立个体对于另一个独立个体爱的故事,但是好像那一种需要足够多时间和陪伴才得以生长萌芽的珍贵。
简秀,我看见了你,然后听见了橙花展开的声音。
糖分子、磷酸分子和氮碱基缠成链,互相缠绕为了我的dna,基因是它的遗传分区,自我父母以及更早的先祖处遗传的信息决定了我的生理特征,而我的信息素选择了你。
简秀。这无需征求任何人的意见,也无需感怀任何可能顾及的一切。这和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都没有关联,星联规定军人不能违背纪律,规定军人要对自己的人民负责,但是没有人规定蔚起不能爱上简秀。
很早很早,你不知处,我就选择了你。
简秀,你不必卑微,更不要恐惧,我要容纳的世界很庞大,所以,我可以用一生容纳这一份爱意。
是我自己告诉了我自己,我爱你。
意识逐渐模糊,最后一丝力量脱力身体,四散的精神海如霜叶枯萎,恒星风与辐射的嘈杂也止息下来,蔚起逐渐在失去自己与整个外界的联系,这是自他出生以来,少有感知真正的寂静。
“简秀,我爱你……”
太安静了,以至于蔚起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说出口了这句话,他已经看不清青年的模样了,零星消逝于黑暗里的,是简秀被泪水染湿的红色泪痣。
“是蔚起……爱……你……”
不能让简秀看见这样子的他……蔚起愣愣的想着,他会害怕的……他害怕……
“简秀,不怕……”
缺氧使蔚起的意识开始模糊,断开了这个坐标区域唯一与人类社会还有关联的一点,放任身后温柔冰冷的宇宙拥抱着自己。
最后,世界彻底被吞没。
简秀就这样,看着他的蔚起彻底阖上了眼眸,他的精神海已经彻底消耗殆尽,作训服已经逐渐失温,寒冷的星际气体形成霜冻凝结在其上,好似爬满骸骨的野花。
“不要!”简秀嘭的再度撞上了冰冷的隔层,可除了撞击的钝痛以后毫无意义,“别走!蔚起!别丢下我!”
简秀跪在原地,疯狂的捶打着这道防护层:“我认命!我认罪!我该死!我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