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死了,她想死在她出生的院子里,而不是高安弄这个陌生的地方。
“……不是送给我,四爷说借给我住。”徐白的语调,尽可能轻松,“姆妈,这个世道还谈什么‘往后’?”
旁的不提,前不久军政府的“政变”,多少军中高官门第倾覆?
徐白的好友冯苒家,就是其一。
年前冯苒还拉着她置办新装,也不指望过完年就搬回乡下。
“局势风云诡谲,我们看不见明日。姆妈,过一天算一天。四爷说这宅子是旁人送给他的,不是他花钱买的。他真心借出来,我非要推辞,也会惹恼他。”徐白说。
母亲静静看着那地契,叹口气。
“我难道可以惹恼他?”徐白说。
母亲点头:“你说得对。做个饱死鬼也好。”
过日子,糊涂一点。
徐白的确不敢忤逆萧令烜。
不单单因为他凶恶。还因为,他们之间有一笔账,萧令烜没有跟她算。
不是目睹萧珩弑父这件大事。
是正月初八那个深夜,在饭店狭窄的沙发上……
正月初九的下午,他来找徐白。徐白跟他说,没有发生任何事。当时他就不高兴。
许是可怜她狼狈,他话到了嘴边,临时变成质问她,“亲吻什么也不算?”
他可能想,等她缓一缓,再来详谈。
他又不傻。哪怕喝醉,那晚情景如何,他肯定记得。
而后大帅被枪杀,军政府一场大地震,他忙得昏天黑地,此事就彻底顾不上了。
过去三个多月,也许他会续上那日没有问出口的话;也许他已经改了心境,愿意装糊涂。
谁知道呢。
徐白不想冒险,她不想惹他不快。
她温顺而乖觉。
他借给她宅子,她收着。只盼他心里能把那笔账勾销。
徐白其实很清楚,萧令烜并不喜欢她这种女人。就连长得像她类型的,都会莫名惹他生气。
故而,那晚的事,她收了“好处”、时间上拖一拖,萧令烜觉得良心上过得去,应该不会再提起了。
妹妹放学后,听闻可以搬回家,她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而后又不太放心:“姐姐,我们回家住多久?”
徐白:“也许你出国之前,都可以住在家里。”
到时候,给妹妹做好计划、准备好钱财,以及联系在国外定居的朋友。徐白希望她出去了不要再回来。
乱世人不如狗。
母亲和妹妹兴奋得睡不着,连夜收拾东西。
叫徐白欣慰的是,母亲没问一句“家里其他人怎么办”。
祖母和徐皎年前去台县的三叔那边过年,一直没有再回来。
三叔是萧珩安排去台县的,也许祖母和徐皎也是萧珩“扣留”在台县了。
——徐白没问此事。
第二天,石锋带着几个人来敲门,说门口停靠了一辆军用大卡车,可以帮衬搬家。
徐白去上工。
没碰到萧令烜。
但萧珠藏不住事,告诉徐白:“晚上我阿爸做饭。你可以吃到红烧排骨了。”
徐白:“……”
上完课,准备吃午饭的时候,萧令烜就回来了。
他军装外套搭在臂弯,只穿着白色衬衫。
很多时候,他衣着非常讲究。女佣把他的衬衫熨烫得平整。衣衫华贵,越发显得他身段好,线条结实又流畅。
他进门时,先看一眼徐白。
徐白站起身,礼数周到:“四爷。”
萧令烜:“还没吃饭?”
“快了。”徐白说,“阿宝去洗手了。”
萧令烜点头。
他也去洗了手。
出来时,衬衫衣袖挽起,露出半截小臂。肌肉微隆、青筋虬结,随意放在桌上,也看得出这只手的力量。
饭菜已经摆好。
“……晚上没事的话,留下来吃饭。”萧令烜也提了此事。
徐白笑容恬静:“四爷,阿锋帮衬我们搬了家。我下工就直接回去。”
又道,“估计要打扫,我回去路上买些点心,跟我姆妈一起吃饭。”
她说得很自然,合情合理。
萧令烜还是沉了脸,黑眸瞬间冰冷。
萧珠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对徐白说:“我今天也要去你家。叫桌席面,咱们一起吃。”
徐白怕弄巧成拙,脑子转得飞快,回答萧珠:“好啊。”
又看向面容冷肃的萧令烜,“四爷,可以邀请您吗?我叫一桌席面,就当庆贺我们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