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永哈哈一笑:“仁义?我们鲜卑人何时讲过仁义?不过是以力称王罢了,你慕容垂在河北这些年,不照样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吗?你屠城杀人的事情,做的少了?只不过我没有你这样的黑心,居然连自己的都城也能一把火烧了,只恨我没有及时把你的阴谋公之于世,让你部下离心!”
慕容凤厉声道:“大胆狂贼,死到临头,还在这里大言不惭,陛下,请速斩此贼,免得他再造谣中伤!”
慕容垂微微一笑,摆了摆手:“不必,反正他快要死了,就让他说个痛快呗。慕容永,你只看到了我的表向,却没有看到我的内在,不错,邺城的火是我放的,可是没有人相信这点,你就算喊破嗓子,我的部下也不会相信这些事是我做的,可是你呢,你引草原蛮子以为外援,允许他们先行掳掠战利品,这些公开的事情,让一直跟随你的部下离心,所以我大军一到,他们就纷纷请降,弄不清你的基本盘,才是你输的根本原因。”
慕容永闭上了眼睛,喃喃道:“你说得不错,但我又有何办法呢?我出身慕容皇室的远亲,连个宗室也算不上,当初西燕诸将击杀慕容冲,然后经过了多次火并,才推举我为首领,这些人今天可以拥戴我,明天就可以杀我另立他人,换了是你,会把这些人看成自己人吗?”
慕容垂笑道:“我的部下跟你一样,也是鲜卑人,可是我的儿子们,侄子们却能为我分忧,把他们管得很好。慕容永,你要知道,一个好汉还要三个帮,没有绝对信任的子侄,你是在这个乱世里成不了事的。”
慕容永突然笑了起来:“是吗?慕容垂,你的这些子侄真的能帮你的忙?不错,他们确实个个英雄,人人厉害,可是就是因为他们一个个太厉害了,将来必然会为了夺你留下的皇位,自相残杀,你别以为今天你赢了,明天,也许你的下场,会比我更惨!”
慕容垂的脸色一沉:“我不是你,也不是先帝,我有的是办法管好我的儿子们,你就不用操心了。慕容永,你以下犯上,诛杀先帝慕容冲,还杀了我在你军中的四个孙儿,如此恶行,天理不容,本应以最残酷的刑罚,将你焚烧祭天,可是念在你曾经攻克长安,为大燕报得国仇,以这个功劳,我只赐你一杯毒酒,让你安心上路。”
慕容永冷笑道:“我对你最大的功劳,可不是攻下长安,而是帮你杀了慕容冲,不然的话,有这个正牌的大燕皇帝在,又岂能容你得登大位?!今天成王败寇,我无话可说,只希望你能善待我们西燕的子民,他们同样是我们鲜卑族人,在这个乱世中,只有本族之人才是值得信赖的,不管怎么说,我们的内战分出胜负,可不要把慕容鲜卑的祖辈威名,败在外人手中!”
慕容垂点了点头:“这些话,我记下了,你放心,除了曾经亲手杀害过慕容冲的刁云等人外,我不会株连其他人,有刁云这些老弟兄们陪你一起上路,想必你也不会寂寞。”
慕容永叹了口气:“在我死前,我最后提醒你一句,南边的刘裕,北边的拓跋珪,都是一世枭雄,将来能灭你国家,亡我大燕的,必是此二人也。你已经过近七旬,不可能与这样的年轻后辈相争,要想让我大燕国祚存续,最好的办法是西连姚秦,刘卫辰,以牵制拓跋珪,而对刘裕,则要利用晋国的高门世家,想办法在晋国挑起内战,使刘裕无暇北上,如果你能做到这两点,或可延续几十年国运,如果你做不到,最好趁着你的有生之年,放弃中原和河北,退往关外,让晋国和北魏在黄河一带争夺,如此,方可存我鲜卑元气!”
慕容垂冷冷地说道:“不必,等我先灭了拓跋珪,再去收拾刘裕,当我一统天下,扫清宇内之时,会告诉你我的赫赫武功的。”
慕容永冷笑一声,举起面前的金杯,仰头一饮而尽,毒酒入口,顿时七窍开始流出黑血,在他倒下之前,他突然狂笑起来:“慕容垂,我在地狱的门口等着你!”
第1576章 请镇并州欲自立
慕容垂默然无语,看着慕容永那七窍流血的尸体,黑色的血液不断地从他的嘴角与鼻孔中流出,带着中人欲呕的腥气,弄得满地都是,慕容凤对着殿外拍了拍手,十余个强壮的军士奔了进来,把慕容永的尸体用一匹白布裹了,抬了出去,只剩下了慕容垂一人,还留在了这空旷的大殿之中。
慕容麟的声音恭敬地响起,他的身影也从大殿的阴影之中出现:“父皇,恭喜您今天得偿所愿,消灭了叛贼西燕,这下我们鲜卑一族,只有您一位主君了。”
慕容垂的眼中神芒一闪,直刺慕容麟,把他接下来的一通马屁生生地给闷回了肚子里,只听到慕容垂的声音沉稳而冰冷:“麟儿,你可知为何父皇要让你在一旁听这些话?”
慕容麟的额头开始冒冷汗,他一下子跪倒在地,声音也微微地在发抖:“父皇,父皇是想教训孩儿,人要有自知之明,不可以去贪图自己不应该拥有的东西。孩儿谨记父皇的教诲,安守为人臣,为人子的本份,断然,断然不敢有非分之想!”
慕容垂冷笑道:“你首先应该有的,是为人弟的本份,慕容永的能力和他的野心不成正比,所以只会为他人的先驱,用自己的性命和鲜血成就他人的霸业,但是你如果跟他一样起了歪心思,那这天下,就不再是我们慕容家的了,明白吗?”
慕容麟连忙道:“孩儿明白,孩儿会尽全力辅佐太子殿下,不敢有别的想法。”
慕容垂的眼中闪过一道杀意:“你这话是实话吗?在父皇面前,不要耍什么鬼头心思,父皇以前原谅过你的背叛,只要你肯说实话,以后也会原谅。”
慕容麟咬了咬牙:“孩儿不敢对父皇有所隐瞒,孩儿,孩儿私下里确实跟拓跋珪有联系,这回他出兵并州,最后却是停留在秀容一带,不敢与我军正面冲突,正是孩儿私下劝他的结果。”
慕容垂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个儿子会这么痛快地承认此事,他神色稍缓:“你肯说实话,这是好事,当年你拍胸脯保证拓跋珪不会起异心,不敢谋反,可现在他已经跟我们差不多要正式翻脸了,这次如果没有你的劝阻,父皇我本可以趁机一举将他们援军消灭,你是阻止拓跋珪,还是给他通风报信?”
慕容麟哭丧着脸:“孩儿自知当年一时疏忽,上了刘裕的当,放过了拓跋珪,正想要补救呢,哪敢再去给他通风报信?只是孩儿还报有一丝侥幸,以为拓跋珪只是一时贪图慕容永给的好处,这才出兵援救,而且,现在草原上拓跋珪的人望极高,东征西讨,无往不利,人心都向着他,若是我们这时候跟他翻脸开战,只怕如果一击不中,就会跟草原陷入无穷无尽的战乱之中,最后影响了父皇一统天下的大业啊。”
慕容垂冷冷地说道:“难道这次放他们跑了,北魏就不会跟我们为敌了?幼稚,狼长大了总会咬人,消灭完草原上不听他号令的小部落,就自然会有入主中原的野心,古往今来,莫不能免。”
慕容麟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神色:“所以,孩儿以为,在打败北魏主力之前,要先打败拓跋珪的人望,让他不能象这几年那样战无不胜,这次就是一个好的开始,出师不利,以草原这些蛮子的德性,抢不到东西就会心生怨气,下次再去,就没这么积极了,加上上回拓跋珪派兵来邺城,也是空手而归,这才会抢了刘卫辰进贡的战马,以安抚部落人心,可这次他没能救下慕容永,也没法安抚部众,所以,一定会找个用兵的对象。”
慕容垂点了点头,白眉一挑:“那以你对拓跋珪的了解,他会攻击谁呢?柔然?刘卫辰?还是我们大燕?”
慕容麟微微一笑:“柔然被北魏多次打击,早已经远遁漠北,而且连年被攻击,实力大减,牛羊数量远不如从前,即使再次打败他们,也没太大好处,这个最先可以排除。”
“至于我们大燕,现在刚刚灭掉西燕,士气正盛,兵精粮足,拓跋珪这次不敢跟我们正面冲突,更不敢主动袭击我们,最多是趁我大军回师之后,在这并州北部劫掠一阵,只要父皇愿意留孩儿在此镇守,孩儿管教拓跋珪占不得半点便宜!”
慕容垂抚了抚白髯:“这么说来,他只有攻击刘卫辰一条路了?可是刘卫辰最后刚刚跟臣服于后秦的大部落首领,高平公没奕干结盟,在河套草原上兵精粮足,有十万铁骑,上次光是向我们示好,就可以献上三千匹战马,拓跋珪真的有实力消灭刘卫辰?”
慕容麟笑道:“他若是打不过刘卫辰,那自然威望进一步下降,部下会纷纷叛离,几年前刘显的老路,就在眼前。所以父皇不妨暂时退兵,给拓跋珪一种我们大燕对他没有威胁的错觉,让他能咬牙集中所有部队,攻打刘卫辰,等到他们打得精疲力尽之时,我们再突然出动大军,一举将二贼全部消灭,到那时候,整个草原,都为我大燕所有,父皇再不必担心身后之事,可以全力一统中原,成就霸业啦!”
慕容垂勾了勾嘴角:“你的这个建议,父皇会考虑的,不过父皇最后一次警告你,不要跟拓跋珪再有任何来往,现在我们已经是敌人,不死不休,你跟他以前的合作,情份,就得一刀两断,不然的话,就算我可以容你,慕容氏的列祖列宗,家规国法,也容不得你!”
慕容麟擦着脸上的汗水,恭声道:“孩儿谨记于心!”
慕容垂摆了摆手:“你退下吧,带齐你的本部人马,准备回中山,至于这并州,就暂时不要你操心了。”
慕容麟平静地行了个礼,转身而退,当他的身形消失在台阶之下时,慕容垂叹了口气,另一侧的角落之中,慕容德缓步而出,慕容垂喃喃地说道:“阿德,你说我该不该留下麟儿呢?以前阿兰一直劝我为了千秋基业,除了这个野心勃勃的儿子,如果是你,会怎么做?”
第1577章 扶立太子皇叔帮
慕容德的眼中闪过一丝悲伤之色:“皇兄,你这是明知故问么,之所以我们的感情会好过所有别的兄弟,不是因为我慕容德比别人兄弟关系更好,而是因为我们的妻子是姐妹,更重要的一点是,我慕容德没有儿子,不会因为子嗣继承,对皇兄的大位构成威胁。”
慕容垂叹了口气:“也难得这些年来你终于肯跟我吐露心声了,阿德,不是我要防你,而是我们慕容家这种手足相残的传统太可怕了,曾经的我,以为太原王兄(慕容恪)是天下唯一一个真心对我好的人,可是你知道吗,就是这位太原王兄,在临死前都秘密上书,要可足浑氏和太尉慕容评制约我,这才给了他们害我的借口和理由!”
慕容德的脸色一变:“还有这事?不是说太原王兄举荐的你,说你是栋梁之才,必须重用的吗?”
慕容垂咬了咬牙,沉声道:“他是举荐了我,但同样也说,一旦打完仗后,不能让我拥有兵权,以免生出异心,我们慕容家,每个男儿都是人中龙凤,只可惜,往往最大的仇人不是外敌,而是自己的兄弟!”
慕容德喃喃道:“这些,难道是上天降给我们家族的宿命吗?给了我们这样优秀的人才,却让我们有无数的内斗传统,天哪,这个诅咒何时是个头!”
慕容垂看着慕容德,平静地说道:“其实,很多时候,这种野心权欲,未必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自己的孩子,有了子孙,为人父母,就总希望给他多留点什么,天下最大的好处,莫过于权力,最大的权力,莫过于皇权,在冰冷的皇权面前,是没有兄弟友爱这回事的,这就是我们悲剧的根源,也不止是我们慕容家,那些汉人不也一样吗?八王之乱是怎么来的?后赵石氏的最后手足相残,又是怎么来的?”
慕容德咬了咬牙:“那以皇兄的意思,因为我慕容德无子,所以不会对皇位生出异心,所以你才会这样重用我,不对我有猜忌之心,是吗?”
慕容垂叹了口气:“你的才能,确实出类拔萃,在我的众多兄弟中,数一数二,但如果你的孩子还在,你越是有能力,我就会越忌惮你,我之所以如此重视阿兰,就是因为她是个女人,不可能坐这大位,除了她之外,也只有无后的你,才是我真正可以依赖的人了。”
慕容德冷冷地说道:“比皇兄的亲生儿子们还信赖吗?”
慕容垂的眼中冷芒一闪:“不错,皇权面前无兄弟,也无父子,现在我身居九五之位,也是他们都迫不及待想拥有的,无论是阿宝还是阿麟,或者是农儿,隆儿,他们每天做梦都想要登上这个位子,所以,我只有用他们的这种渴望,让他们分头拥兵,四方征讨,建功立业,如此,才能把他们的野心,变成对大燕有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