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裕摇了摇头:“溃兵是不能指望的,如果逃回来的人,都是刚刚捡得一命,再无战心,放在这里,不但起不了作用,还会动摇军心,沈幢主,还请你多辛苦一下,专门另设一营,收容溃兵,给他们食物,治伤,还要甄别出天师道的妖贼奸细,不可再让贼人混进来。”
沈云子抢道:“让我配合沈幢主做这事吧,我们久在妖贼那里,对他们的联系和奸细很清楚,逃不过我的这双眼睛的。”
刘裕微微一笑:“很好,那麻烦云子辛苦一趟,收容完这些人之后,让他们跟着百姓一起撤回吴兴,请袁内史安置。另外,北府大军若再度回来,粮草会是最大的问题,吴地存粮多在山阴城,还请鲍县令迅速把此地情况告知朝廷,请朝廷要准备好充足的粮草,再让北府军出发,不然大军无粮,不战自乱,妖贼只需坚守山阴,即可破我北府大军!”
第1827章 天师收兵得胜归
会稽,山阴城。
孙恩坐在刺史府上,抚摸着面前的大案,嘴角边挂着得意的笑容:“想不到,这么快本教主就又坐在这里了,多亏各位同道们的努力,亏了天师的庇护,才让能让我们成就如此大功。”
卢循笑道:“那得多亏了张师兄潜伏在谢琰身边多年,关键时候一招毙敌,要不然,只怕又会让他跑了。”
张猛笑道:“这么多年的潜伏,我可是好难啊,本来上次弄死王凝之的那次就想回归神教了,可是二教主不让,还说要我继续潜伏,另有大用,果然,这次把谢琰也宰了,这下吴地全部是神教的囊中之物啦。教主,何时带我们攻打建康呢?”
大帅姚盛冷冷地说道:“张师弟,别这么心急嘛,现在还不是灭晋的时候,虽然我们消灭了谢琰,一举摧毁了世家高门在吴地的势力,可是北府军还在,还有黑手党的那几个老鬼,不会这么轻易地让我们攻打建康的,以我所见,咱们现在不可被一时的胜利冲昏了头脑,还是得稳扎稳打,从长计议。”
孙恩点了点头:“姚护法说得有理,现在刘裕守住了海盐城,收容谢琰所部的残兵,也表明了要坚守的态度,我军趁胜突袭吴兴,义兴等郡的战机已经失去,各位,可有何良策啊。”
徐道覆咬了咬牙:“大师兄,小弟以为,这时候我们首要的任务,不是攻打建康,而是要消灭刘裕,这个人对我们的威胁太大了,一日不除,神教大业一日不可能成功。趁着北府军还没来,我们应该集中所有兵马,强攻海盐,不计任何代价地消灭他!”
孙恩勾了勾嘴角:“真的有这个必要吗?上次我们的朋友说,刘裕在乌庄一战,不过是因为那七步断魂之毒偶然触发了他体内的一些药力,误打误撞地起到了五石散的效果,他还是凡夫肉胎,还是会脱力而倒,差点没命,我们不要把他真的当成了神仙。”
徐道覆摇了摇头:“我从没认为刘裕是不死之身,但是这个人的军事才能,他的号召力,领导力,都远远超过他人,就说这次,一片兵败如山倒的情况下,他却能逆势而进,主动前出海盐,阻止了我们驱着溃兵与难民一路攻入建康的计划,光这份定力,就远远超过常人,这次他手下兵力不过千余,海盐也非金汤城池,错过这个好机会,只怕以后再难有消灭他的时候了。”
孙恩看向了卢循:“二弟,你怎么看?”
卢循沉吟了一下,说道:“我还是原来的观点,这回我们的目的,就是消灭谢琰,取得在会稽,临海,永嘉等郡的藏宝与存粮,这个目的,我们已经达到,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暂时回归海岛,静待时局变化了。”
徐道覆一跺脚:“明明可以主动求变,为什么要静观?真的要让刘裕领兵,成为将军,我们才要跟他作战吗?”
卢循摇了摇头:“刘裕守城和打仗的本事,我们都见识过,现在我们的机甲大军还没有成型,舰队还需要时间打造,没必要在刘裕身上浪费时间,强攻海盐,不是上策,北府军就在建康一带,几天就能来救他,只怕我们消灭不了刘裕,反而会给他吸住,有功败垂成的危险。”
徐道覆沉声道:“北府军中无论是刘牢之还是刘毅,都不希望刘裕活下来,他们不会来救他的。”
卢循摆了摆手:“可刘裕有众多死党,就算是黑手党,这回也绝不敢再害刘裕了,他们一定会全力催促北府军南下,这也是刘裕敢以孤军防守海盐的原因,再说了,就算我们大军扑向海盐,现在战机已失,刘裕可以不用防守海盐,一路撤向吴兴,到时候我们是追击还是回撤?”
徐道覆的眼中光芒闪闪,无言以对。
卢循转而看向了孙恩,说道:“这次我们大胜,目的完成达成,现在是见好就收的时候了,只要我们的舰队和机甲大军成形,那就有双重选择,即可以在陆上跟北府军决战,也可以走海路,从大江入海口逆流而上,直接攻击建康。刘裕跟刘牢之他们的矛盾不可调和,我们若是在此地,他们尚能合力对我,若是我们撤离,他们必会互相排斥,现在会稽的存粮皆在我手,靠刘裕乌庄的那点粮草,根本养不活吴地百姓和北府军的数万兵马,到时候他们一定会为了粮食而打破了头,而那时候,才是我们回来的最佳时机!大师兄,请您决断。”
孙恩满意地点了点头:“还是二弟看的准确,那就按你的说法,准备撤离事宜吧,对了,撤离前要把那些高门世家的漏网之鱼们斩尽杀绝,不留后患!”
卢循笑道:“大师兄,今时不同往日了,世家在吴地的百年统治,已经随着谢琰的死,彻底完蛋了,不管我们回不回来,这里都不会再成为他们的地盘,现在我们的目标,是京城,是天下,那就不能再象上次一样,为了泄愤而杀尽士人了。这时候礼贤下士,收买人心,方可成就大业啊!”
姚盛沉声道:“那难道神教跟这些世家,士人们的血仇,就这么算了吗?”
卢循摇了摇头:“那就是冤冤相报,永无止境了。天下有文化,能治理州郡的人才,多出自世家和士人,真把他们杀光了,我们难道只能靠神教弟子们治理吗?他们是会收税征丁还是会劝课农桑?姚护法,我们每个人都跟王谢这些世家有血海深仇,但是仇恨不能解决一切,王家谢家的人可以杀,但不能把所有士人都赶尽杀绝。”
姚盛咬了咬牙:“二教主见识深远,本护法无话可说,只是提醒你一点,不要寒了道友们的心。”
卢循笑道:“这回我军大胜,道友们都得到了相应的好处,他们现在怎么会跟神教离心呢?只需要告诉他们,这回我们回海岛休整一段,再出之时,就是夺取天下啦,到时候大家都是开国元勋,荣华富贵,自不必待言。”
孙恩笑着长身而起:“很好,传令全军,班师出海,回家!”
第1828章 王陶亦有百年缘
建康城,百官坊,王珣府宅。
作为当今的尚书令,门口车水马龙,一眼望不见尽头的豪车,从这条宽大的巷子的巷口排到了巷位,数不清的达官贵人坐在车上,或者是下车踱步,一脸焦急地看着前方的情况,可是王府的大门外,十余名顶盔贯甲的宿卫军士和数量更多的家丁僮仆却是严守在外,半天了,也不见一个人能进去,甚至连那个一大早就过来拿了拜贴的管事,也再没有出现过。
门外议论纷纷,人声鼎沸,府内却是一片寂静,一处幽静雅致的别院,正是王府的会客厅,这会儿只有两人对座,几个精明强干的贴身护卫侍立于廊下,为首一人,全副武装,英武过人,正是前宿卫军的军官毛修之。
而宽大的正殿上,两个身着宽袍大袖的人相对而坐,坐在上首主位的赫然正是王珣,今天的他,一身紫袍,整个人显得贵气了很多,而坐在他下首的人,则是一身缮丝衣服,这是幕僚,管事所着的常服,按说这样的人,是连坐在王珣的对面资格也没有的,可是外面众多高官显贵,却要为他而等待,可见其身份非同小可!
王珣与此人之间,放着一个小炉,炉上架着一个茶釜,釜中已然三沸,冒着腾腾的热气,鱼泡也似的气泡,从釜底不停地向着水面上升,然后化为淡淡余波,荡漾开去,整个厅堂,弥漫着茶叶的清香,配合着淡淡的檀香味道,透出一股子雅韵,仿佛是两个老友在此煎茶论道,谈玄论禅呢。
王珣轻轻地执起小勺,舀起一瓢茶汤,倒在了来客面前的小碗之中,微微一笑:“这茶道在江南也刚刚流行于佛寺之中,是高僧们青灯古佛,研讨佛经时所必备之物,听说渊明你苦读之时,也曾经寻访天下名山古刹,应该对此不陌生。”
对面坐的人,赫然正是长须及胸,飘然逸尘的陶潜,他微微一笑,轻轻地端起了面前的茶汤,放到鼻端轻轻地嗅了嗅,闭上眼,各种调料的味道,尽入其肺腑之间,久久,他才轻轻地放下了茶碗,一身微叹:“茶是好茶,可惜…………”
王珣轻轻地“哦”了一声:“渊明可是觉得这茶汤不够好吗?难道是佐料不够入味吗。我这里可是加了南洋的龙涎香,西域的胡椒这些珍异之物啊。”
陶潜摆了摆手:“茶道之奥义,就在于其先苦后甘,可以提神醒目,睡意全无,就如您刚才所说的,多是清修礼佛之人才饮,目的不是为了名士风范,而是能让自己精神充沛,所以,就是要那不加任何添加的原味,方是最好。现在加了这些香料,虽然味美,但已经破坏了茶汤原来的味道了,如果是追求那美味,饮酒最好,又何必要吃茶呢?”
他说着,把手中茶碗的茶汤,直接倒到了一边的一处的一处小盆之中,盆中之水清澈见底,上面漂着玫瑰花瓣,边上放着两条上好的手巾,正是供人洗手擦拭之用,被这茶汤一倒,顿时变成了一片浑色,那花香味道,也混合了各种别的香料之味,变得不伦不类了。
王珣微微一笑,放下了手中的茶勺,转头对着廊下的僮仆们说道:“来人,换一釜茶,里面只放茶饼,别的什么香料也不要加。”
下完这条命令后,王珣看向了陶潜:“渊明,我倒是觉得,你跟桓玄在一起,就跟这茶汤里加了香料一样,好像也有点怪怪的啊。”
陶潜神色平静从容,看了一眼门外的方向:“王尚书放着这满朝权贵,世家高门不见,却特意接见一个连正式官员都不是的我,是因为我现在是桓玄的参军呢,还是因为我们陶家跟你王家先辈几十年的交情?”
王珣微微一笑:“如果我要见陶参军,那你这会儿应该从正门进来,即使可以不用排队,也会让所有人看到,可是我现在见的,却是从侧门进来的你,而且是让当年率兵驻守荆州,被你家先祖大人亲手提拔的爱将毛将军(毛宝)之后人毛修之亲自接来,你可知用意呢?”
陶潜微微一笑:“原来如此,那渊明感谢白…………”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看了一眼站在廊下的毛修之等人。
王珣对着毛修之沉声道:“毛都尉,请你们先退下吧,老夫有些私谊,要跟陶先生叙叙。”
毛修之行礼而退,而在他走后,四处的墙壁,大梁之上,外面的园圃之中也响过几声,一切就归于平静,本来死寂的园院之中,鸟儿的鸣叫之声,重新响起。
陶潜笑道:“白虎大人连暗卫都全部撤去了,就不怕我借机行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