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超石笑道:“还是师父看得远,看得准。不错,这个口谕,就是要您领兵,无论他们是招安还是继续为匪,都要把他们消灭,而我们兄弟,则率本部人马两千人,前来相助。”
刘裕的心下雪亮,朱氏兄弟虽然是在桓玄手下效力,但对自己的多年师徒情份,绝不可能出卖自己,他们是真的很乐意在自己手下作战,但是他们的军中,必有桓玄和卞范之留下的眼线,监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如果这回自己真有异动,或者是在吴地与别人相交,一定会给桓玄知道。
刘裕跟着笑了起来:“这回,可是二十年来,我们师徒第一次可以在战场上真正地合作了,也让我可以好好看看荆州兵马的本事。”
朱龄石笑道:“我们那点治军之法,都还是当年跟师父,还有在建康城宿卫时学的呢,确实带兵时间越久,越感觉到师父的过人之处。这次有机会跟师父再次学习,会终生受益的。”
刘裕摆了摆手:“现在桓公入主建康,也应该会终结了大晋百年以来的荆扬对立,以后,恐怕也不会有什么荆州军,北府军之分了,大家都会是一家人,这回我的建武将军,听说会让我重召北府军旧部,而你们二位的一军荆州兵马,混编在其中,可以说,就是荆扬合流的一个试点啊。”
朱超石哈哈一笑:“就是,不仅如此,以后北府军还会让桓修大人,桓弘大人分别…………”
朱龄石的脸色一变,沉声道:“超石,慎言!”
朱超石也情知说漏了嘴,马上收口不语,刘裕微微一笑,看着朱龄石:“这些,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桓公深谋远虑,经历了这么多年的事情,经历了这么多结盟,合作和背叛,最后肯定还是觉得桓家人最可靠,北府军和荆州军都是国之柱石军力,一定会掌握在自己兄弟的手中才能睡好觉。我是早就做好,以后只管征战,不求军权的准备,为国家,为桓公效力。”
朱龄石笑着摆了摆手:“师父,这些事情都只是上层的谋划,我等小将,又岂会知道。不管以后如何,这次能跟着师父一起建功立业,就是三生有幸的事。桓公在我们面前曾经多次夸过师父的军事才能,还说要是以后扫清关洛,收复两京,一统天下,非师父不可,希望以后能继续有这样不断的机会,向师父讨教。”
刘裕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这也是我所希望的,你们请回去复命吧,就说我即刻安排家事,明天一早,就去北府军营中升帐点兵。也希望你们二位,明天不要迟到,师父教过你们的治军之法,你们应该明白。”
朱龄石和朱超石面色严肃,同时行了个军礼,朱超石向刘裕递上了腰牌与印绶:“这是建武将军的将牌和您的将军印,请刘将军收下。”
刘裕接过这两样东西,揣进了怀里:“那我们明天见。”
朱超石勾了勾嘴角:“师父,我们还有一样任务在身,要去江北,明天,恐怕不能前来。得提前向您告假,而我们的两千人马,也另有安排,要三天之后,才能归建。所以丞相的口谕,是让您三天之后,才…………”
刘裕叹了口气:“是让你们去捉拿冀州刺史,冠军将军孙无终吗?”
朱氏兄弟都低下了头,朱龄石叹道:“我们知道师父和孙将军的关系,可是…………”
刘裕摇了摇头:“孙将军是宿将,事已至此,绝不会甘心被刀笔吏所辱的,让他有尊严地走,尽量给他个全尸,就算我的一点请求。”
朱氏兄弟对视一眼,同时行礼道:“遵命!”
第2078章 弑杀旧师希乐冷
广陵城外,北府军大营。
孙无终一身将袍大铠,须发花白,按着腰间挎着的宝剑,走在一片操场之上,刘毅,刘藩,刘粹这三兄弟,紧随其后,孙无终一边走,一边叹息:“二十年了,希乐,你还记得当年,你们兄弟初来投军时,也是在这里吗?”
刘毅微微一笑:“当然记得,终叔当时是飞豹幢的幢主,寄奴和阿寿他们,就在您的幢里训练,而我们兄弟,当年是跟着高素将军手下。”
孙无终轻轻地叹了口气:“可惜老高啊,唉,还是没逃过这一劫,我劝他上表辞官,交出所有的军权,官职,甚至是田产,可他却不听,以为桓公想要收拾人心,不会对他怎么样,结果跟着老刘一起倒了霉,想到这事,我的心就不停地痛啊。”
刘藩勾了勾嘴角:“终叔不是跟大帅和高副帅他们都闹翻了吗,为何还会为他们心痛?”
孙无终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凄凉的神色:“当年我还是淮北的一个马贼的时候,就认识老刘和老高他们了,他们是山贼,我是马匪,我们也是不打不相识,我们一起练武,一起劫胡人部落,一起出生入死,最后一起南渡投军,就跟你们和寄奴,无忌,凭之他们一样,是少年就在一起,过命的交情。也一起约定着要同生共死,共取富贵,做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出来。”
刘粹笑了起来:“终叔,你做到了,大帅和高副帅他们也做到了。不管结局如何,淝水之战,你们永远名垂青史。”
孙无终的嘴角勾起一丝笑意:“那是我们人生最得意的时候,那个时候,我们就象你们现在这个年纪,血气方刚,意气风发,后来虽然北伐有所小挫,但我们都相信,有我们这些各军主将,有你们这些厉害的年轻人,再次收拾旧河山,没有一点问题!”
刘毅点了点头:“是的,我到现在也不明白,为什么你和高副帅,刘大帅他们后来闹成这样,居然要自领一军出走,这无异于背叛我们北府军。终叔,这些事情我们以前不敢问您,现在,能告诉我们一二吗?”
孙无终摇了摇头:“很多人以为,我是因为嫉妒刘牢之,嫉妒他压我们半步,得了北府主将的位置。这才拉队伍出走,但今天,我也可以向你们道出内情,我跟老刘,老高他们交恶,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他们对恭帅的背叛!”
刘毅的脸色一变:“你是说,当年王恭的事?”
孙无终沉痛地摇了摇头:“正是,当时王恭起兵,本是诛除司马道子这个国贼,是正义之举,刘牢之也是满口答应,但就是因为前一天的军议之上,王恭骂了他一句军汉也懂军机?就让牢之心生怨恨,而高素在这个时候,作为司马元显的说客,前来劝降,当时王恭的帐前司马何澹之觉察到了不对劲,向王恭提醒,但我却相信牢之的人品,在王恭面前拍胸脯地保证刘牢之的忠诚,还说因为何澹之和刘牢之以前有过矛盾,所以故意中伤刘牢之,王恭最后还是信了我,不仅把何澹之赶走,还让我向刘牢之提议,第二天,要跟他当众结拜兄弟,权当为前天的不当言行道歉。”
刘毅的眉头一皱:“王恭心高气傲,出了名的狂妄,肯做到这步,着实是折节下交了,可是刘大帅他竟然…………”
孙无终咬牙切齿地说道:“不错,刘牢之竟然一边答应我,一边暗中准备兵马,趁着恭帅阅兵列队之时,突然袭击,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还特意等到恭帅派我和何澹之为先锋出击之后,才去下手,这已经不是什么出气报仇,这就是无耻的背叛和偷袭!为这事,我跟刘牢之和高素拔剑相向,差点一决生死,而后,我也就离开了北府军,就是不想跟他们再同帐相处,因为,他们不配!”
刘藩叹了口气:“想不到当年大帅诛杀王恭,竟然是用这样的方式,难怪你一直不肯原谅他们。何澹之是何无忌的堂叔,后来何穆之来说服刘大帅倒戈,也是因为这层原因吧。”
孙无终点了点头:“是的,当时何穆之还秘密提了个条件,就是桓公保证,绝不会为何澹之出头,以后要他们相安无事。这次刘牢之在蒜山渡口身亡,天下皆说是我所为,连刘敬宣也相信,还派人刺杀我,他当年,可是我一手训练出来的兵啊,这种同室相残,不死不休的悲剧,居然会上演,我真是做梦也不会想到。”
刘毅微微一笑:“可是终叔你还是网开一面,放刘敬宣他们逃去了南燕,这又是何原因呢。”
孙无终叹道:“终究是故人之子,老刘死的时候,我突然明白了过来,这人生一世,爱恨情仇,不过是过眼云烟,希乐啊,你跟寄奴也是这样斗了几十年,我不希望,以后你们也会闹得我跟牢之,老高他们一样。你明白我意思吗?”
刘毅点了点头:“谨遵终叔的教悔,不过,听您今天的这话,象是要跟我们说什么临别的话,出什么事了吗?”
孙无终的眼中闪过一丝不甘和无奈:“刚才左卫将军桓弘前来宣诏,说是朝廷要为我讨平贼党,举行庆功大宴,要我去赴宴,我觉得事情有点古怪,这种庆功大宴,只有淝水这样的大胜之后才会举办,之前寄奴大破妖贼,也没有这样大宴过,只怕是我放走阿寿和袁虔之他们的事,有些走漏风声,但我不去不行,我走之后,你们要管好这支军队,作好战斗准备,如果桓玄真的对我下手,那就是要灭我整个北府军,你们一定要联络刘裕他们,起兵反抗!”
刘毅正色道:“终叔这么多年的教诲,谨记于心,您说的,我一定做到!”
孙无终笑着点了点头,转身就要走,突然,他只觉得后腰处一痛,而一道血淋淋的剑尖,从自己前胸的肚子里透出,他的眼中尽是惊疑与不信,而耳边却传来刘毅那戏谑的声音:“终叔,你真的老了,以前教我们那些随时要保持警惕的话,难道忘了吗?”
第2079章 妖贼上岸招旧部
孙无终吃力地转过了身,看着面带冷笑的刘毅,颤抖着指向了他:“你,你为什么,为什么要…………”
刘毅叹了口气:“终叔啊终叔,不杀了你,我怎么取信于桓玄,以后好为你报仇呢?噢,对了,有件事告诉您,刺杀你的那几个刺客,是我派来的,若非如此,你又怎么会召我为司马,领兵讨伐阿寿呢?!”
孙无终的嘴角流下一道血涎,突然放声大笑:“好,好,好希乐,够狠,北府军,北府军在你的手上,一定,一定会…………”
他突然向前一扑,倒在了地上,就此气绝。
刘毅摇了摇头,踩着孙无终的背,一把拔出了长剑,在他的身上抹了抹,对着身边沉默不语的两个弟弟说道:“好了,把终叔入棺,交给桓弘和朱氏兄弟复命,今后的北府军,就是我们的天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