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裕的眼中光芒闪闪,直视着刘穆之:“那刘先生这回,想要担任哪方面的职务呢?”
刘穆之正色道:“义旗初建,需要有真才实学的人负责运筹帷幄,现在事情紧急,只怕一时也难以招募到天下贤才,穆之不才,愿意总摄政务,后勤与文书之事,就交给我吧,我绝不会让你失望的。”
刘裕大声道:“好,有先生相助,大事何谓不成?!刘穆之,现在你就是京口义军的中兵主簿,一应军务文书,粮草军械,由你统一安排。”
刘穆之以手按胸,行了个北府军礼:“诺!”
正说话间,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而大队士兵们急速奔行时,军靴顿地时的震动,让城楼之上的屋檐上,灰尘都微微而下,城头的军士们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不少人开始拿起刀枪,准备作战斗的准备了,只是除了刘裕所带的近二百人外,城头原来的二三百名守军,以及城中赶来参加义军的百姓们,一时杂在一起,有点小小的混乱,军纪也无从谈起。
刘穆之的眉头一皱,说道:“寄奴,现在敌军大举来犯,我军没有整编,无法迎战,还请你下令,关闭城门,由初期入城的义士上城抵御,余众在城下紧急整编,发放军械,分批增援城头。”
还没有离开的朱龄石跟着说道:“师父,我等愿率所部兵马出城迎击敌军,以挫其锋,也为大军的集结,整编争取时间。”
刘裕笑着摆了摆手:“区区数千兵马,何需劳动大众,龄石,你现在去操办桓修的葬礼,超石,你带三十名军士,护送刘主簿马上去城中武库,发放军械盔甲给整编入军的义士,以曾经在北府军中的编制成军,军官由军中老兵才能出众者担任,等我破贼之后,我需要一支可以出动的军队,胖子,做得到吗?”
刘穆之笑了起来:“你若是这样说,想必早有把握了,城中之心,放心吧。”
朱龄石正要去拿刘裕放在城垛之上,那颗血淋淋的桓修首级,刘裕突然说道:“龄石,这颗首级,我还有用,你先把桓修尸身入敛,等破贼之后,再让他全尸下葬。”
朱龄石马上反应了过来,行礼而退,刘裕转过头,看着城下已经整好队列的何无忌,檀凭之等人,大声道:“京八同志,全部上城,准备列阵迎敌!”
一刻钟之后,京口城门大开,城头旌旗密布,强悍的北府军士们,精甲曜日,气焰嚣张,在城头守御位置,不动如山,透过城门,可以看到城中的巷道之上,一片热闹,家家户户门户大开,不少身强力壮的男子,正列着队,在一些军士的带领下,匆匆在城中急行,行军的口号声,此起彼伏,却是没有人往城外看上一眼,仿佛这列阵的三千兵马,如同无物。
刁弘的脸上一片惨白,这回不是因为白粉,而是因为,他分明地看到了城头挂着的桓修首级,还有那持刀而立,刀锋之上,血仍未冷,威风凛凛,如同天神一般的刘裕。
刘裕看着刁弘,沉声道:“刁司马,带着军队,来我京口有何指教?”
刁弘鼓足了勇气,指着城头的刘裕,大声道:“刘裕,你忘恩负义,谋逆作乱,你已经被包围了,朝廷大军来此,还不快快下城受缚,或可保全你家人一条性命!”
刘裕哈哈一笑,看着刁弘,一指挂在一边何无忌所持大戟之上的桓修首级,说道:“城下众军,可识得此人不?”
城下的众多军士,全都为之色变,他们本就并非荆州的一**兵,只是二线守卫部队,被刁弘从军营中带出时,还以为这是场可以轻松平定的小叛乱,因为据那信使的说法,不过几十名乱党而已,可看到这架式,连刺史大人的脑袋都已经在了城头,而城中甚至城门大开,显然,刘裕已经彻底地控制了京口城,这让众军人人心慌,开始回头看起退路来。。
何无忌厉声道:“伪楚安阳王,南徐州,兖州刺史,抚军将军桓修以下,刺史府司马朱龄石,军副朱超石,徐州别驾朱清等,皆以伏法授首,京口已在义军掌握之中。四方义士,正向此云集,刁弘,被包围的不是我们义军,而是尔等!”
刁弘的额头冷汗直冒,强作镇定地沉声道:“就算,就算你们一时侥幸,可是陛下的大军,就在来的路上,你们还能对抗大楚的千军万马不成?城中众人,不要被刘裕的三言两语所骗,自取灭亡啊。”
刘裕哈哈一笑:“刁司马,你怕是没搞清楚形势吧,这次是大晋的忠臣,四面八方,同时举义,要的就是推翻篡位逆贼桓玄。城下众军,请静听我言!”
第2129章 空城退敌无忌忧
刘裕中气十足的声音,在城下回荡着:“益州毛刺史,起兵顺江东下,已破白帝,兵进江陵。襄阳庾仄,率义军七千,击破伪南阳太守冯该,占据雍州。江州刺史郭昶之,迎奉陛下归位,已起兵直向建康,而建康一带,也是义军四起,镇军参军王元德,王仲德兄弟,率部曲攻克石头城要塞,威胁京城,历阳的豫州刺史府参军诸葛长民,广陵的江北大营参军刘毅,还有我等,同时建义,已占三郡,正是要会合四方大军,共击逆贼桓玄。他不来找我们,我们还要去灭他呢,城下众军,你们自己想想,是忠于大晋,还是要跟着桓玄灭亡!”
他说着,一把摘下一边的何无忌大戟之上,插着的桓修首级,用力一掷,就扔下了城下,顺手抄起大弓,一箭射出,飞过足足两百多步,就落在刁弘马前,不到十步的地方,箭羽犹自晃动不已。
刁弘吓得哪还敢再说什么,一勒马缰,伏在马背上,转身就逃,身后的军士们一下子群龙无首,顿时就陷入了混乱,几百人解甲弃兵,跪地请降,更多的人则是转身跟在刁弘的后面,落荒而逃,三千大军,只是片刻之间,就这样作鸟兽散了。
城头的军士们,发出了一阵欢呼之声,何无忌也长出一口气,转身回走,刘裕的眉头微皱,在一片喜庆之中,他却是发现,何无忌今天一整天都没有笑容,而那朗读檄文时,更是有一阵难以言明,无法抑制的悲痛之色。似是有一股巨大的伤感,又不能表达,刘裕转头对着檀凭之说道:“瓶子,这里你安排一下,我去看看无忌。”
檀凭之点了点头:“他今天怪怪的,感觉魂好像都不在身上。你最好问清楚,大战在即,我们每个人都不能掉链子!”
刘裕追下了城楼,只见何无忌走向了一边墙根处,一棵大树,无力地倚在树上,一动不动,刘裕的神色一变,因为他突然发现,何无忌的朝服已经在这一路之上解下,露出了里面系在腰上的一根麻布绳,铠甲在身,却是孝带缠腰,显然,有极重要的亲人故去了。
何无忌没有回头,他的声音尽量保持着平静,却无法掩饰内心的忧伤:“寄奴,就在昨天夜里,我娘她,她自尽了。就是,就是因为,因为不想我挂念着她,分心,所以,所以她才…………”
说到这里,何无忌再也无法掩饰内心的悲痛了,直接回头扑进了刘裕的怀里,放声大哭,刘裕的眼泪也马上流了下来,泪眼模糊之中,他似乎也看到了慕容兰的影子,看到了自己的一家人,何无忌一向是京口出了名的大孝子,甚至因为要侍奉母亲,到现在都没有儿子,这老母过世,对他的打击,可谓是晴天霹雳,能挺到现在没崩溃,已经奇迹了。
刘裕轻轻地拍着何无忌的后背:“无忌,你先平静一下,手头的事情不要担心,我找其他人处理,你和孟昶留在城中,总领后方,打仗的事,暂时不要管了。有我们呢。”
何无忌抬起了头,抹干了眼中的泪水,神色变得坚毅:“不,我娘之所以主动离世,就是因为不想拖累我,不想我在战阵对敌的时候,有所分心,你这样做,等于让我娘白死了。现在我所有的悲痛,都会指向桓玄,是他,就是他让我家遭遇这样的大难,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报仇!”
刘裕认真地点了点头:“很好,但是无忌,你也知道,现在我们不仅需要化悲痛为力量,更需要冷静。你今天到目前为止,都表现得非常克制,没有露出半点破绽,但在战场之上,冲锋陷阵,又是另一回事,所以,我不把你安排在后军,而是放在中军,跟我对调一下,请你理解。”
何无忌咬了咬牙:“我不会误事的,让我当前锋,我一定会听你的号令。”
刘裕正色道:“无忌,现在你我的身上,寄托了无数人的身家性命,不仅是我们这些义士,更是我们的家人,现在生死都系于我们一身,你还有妻儿,还有家,还有阿寿他们这些亲人,我们必须要为了他们而战,京口起事已经成功,刁弘也退走了,但是我想建康那边到现在也没有消息传来,只怕元德,扈兴他们凶多吉少,我们现在不能指望建康和历阳,需要马上整编队伍,打听广陵那里的消息,如果希乐他们得手,就让他们马上过来,我们合兵一处,直接攻击建康!”
何无忌沉吟了一下,说道:“你说的有道理,建康刺杀,我本来就并不看好,但王家兄弟坚持,也只能让他们试一试,现在建康那里多半失败,历阳隔在江西岸,最好的结果也只是长民得手,隔江相对。桓玄手中兵多将广,刁弘和京口的守军只是其先头部队而已,光是建康城一带,就有八万以上的大军可以出动,三天之内,就可以整军扑向我们这里,我们现在没有内应,无法主动攻击建康,我意,还是赶快转移义士的家属到广陵,然后隔江相对,北边夺取江北六郡,必要的时候,取得南燕的支持,虽然我们一向与胡人作战,但生死关头,也顾不了这么多了,你应该去联系阿兰。”
刘裕摇了摇头:“无忌,我们要是现在这样一软,一退,那就是前功尽弃,我们起兵建义,本就是利用北府军士们心中的屈辱和愤怒,这才能一呼百应,京口是我们的家,是我们父祖之辈就扎根的地方,他们的坟墓都在这里,难道我们离开京口,看着桓玄把我们的祖先们开棺剖尸,让他们的灵魂也不得安宁吗?那就是彻底断了我们北府军的根啦!”
何无忌咬了咬牙:“那难道你就想靠这点人马,不到三千的兵力,去对抗桓玄的八万大军吗?不是每次都有这样的好运气,桓玄手下也有不少良将,下次我们的对手,远不是刁弘可比!”
第2130章 桓玄并无十万兵
刘裕微微一笑:“无忌,你说说,建康城周围的桓玄现在手中八万大军,组成是什么呢?”
何无忌愣在了原地,突然,他双眼一亮:“哎呀,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个问题呢,八万人里,起码有三万,是咱们北府军的旧部啊。”
刘裕点了点头:“是的,桓玄上次来建康,拥兵十余万,但前一阵荆州不稳,他的兄长桓伟病死,新任刺史,他的堂兄桓石康一时没有到任,所以有南阳那里的殷仲堪旧部庚仄起兵,加上益州的毛璩,也一直反对桓玄,等他篡位的消息传过去,毛璩必会起兵攻击。所以,上次桓玄让桓振率三万人马击败孙恩之后,也带着这支军队回师了,加上称帝前为了稳住各地,也派了一两万兵马分散各方,现在建康城这里,桓玄从荆州带回的人马不到四万,其他的,则是北府军旧部,原京城的宿卫军,豫州的西府降军等。”
何无忌笑了起来:“也就是说,桓玄真正可用的,可以来战的,只有这三万左右的荆州兵马,是值得信任,也是有战斗力的了?”
刘裕正色道:“不错,如果是让我们对上北府军的旧日兄弟,我有把握让他们阵前倒戈,桓玄也肯定知道这点,我们这回起事,京口马上全部响应,我刚才之所以不去设伏或者是追杀刁弘,就是要刁弘和他的手下告诉桓玄,京口现在这里,已经全在我的掌握之下,他手中的北府军,家人产业都是在我手中,真要对阵,那就会成为我的人。这样一来,桓玄不仅不敢动用这三万多北府军旧部,更是要分出起码一万兵马去监视他们。他自己也不会少于五千人保护,控制京城四处,所以,他真正能派出来的,不过一万多精锐,很可能,就是吴甫之和皇甫敷两部了。”
何无忌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但这两部人马,都是百战精兵啊,且不说吴甫之和皇甫敷二将,是跟着桓冲南征北战的宿将,他们手下的,也是荆州最精锐的勇士,有最好的装备,战斗力并不在我北府军之下,多年以来,他们也一直以北府军为假想敌训练,上次在戏马台格斗场,我们双方大战,如果不考虑到阿寿吃药的这一层,我们是胜负难料的。现在京口这里虽然归我们所控制,但要成军,还需要时间,因为虽然这里有不下两千名退伍老兵,但是整编,装备都需要时间,既然桓玄手下的兵马没有想象中的多,那我们可以以京口为基地,稳扎稳打,等希乐他们得手,再招兵买马,打持久战。”
刘裕叹了口气:“无忌啊,我们现在拖不得。这桓玄兵力的分析,只有我们这些高层军将知道,底下的义士们,是不知道的,他们现在是激于一时义愤,或者是听了我檄文所说,以为真的是桓玄四面受敌,我们只需要加把劲就能成功,一旦知道我们只是一路孤军的话,只怕很多人会动摇。义旗初建,要的就是这种一往无前的气势,我们这里就算打持久战,也最多动员一万人马,桓玄从四周调兵的速度要远远快过我们,若是他正面与我们相持,扼守江乘,罗落桥一线,则我军失去战机,再难对建康形成威胁,此时他分兵绕道历阳北上,攻取广陵,断我北归之路,那我们就真的是陷入死地啦。”
何无忌咬了咬牙:“那怎么办,难道真的靠这一两千人,就要去攻击建康吗?太疯狂了!就算桓玄只怕吴甫之和皇甫敷,甚至只派他们一人前来,我们都没有优势,一旦战败,那就输掉所有,甚至连逃往江北,都没有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