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范之叹了口气:“陛下,这三将原来都是各不服气,暗地较劲的,你不设一个主帅来统御其他二人,只怕会出事啊。”
桓玄笑着摆了摆手:“你不是说,刘毅不会来救刘裕嘛,那刘裕这一天时间,在京口最多组织几百人,撑死了上千人,三将每人的部下都有四五千精兵,就算各不统属,每支部队单独对付刘裕,也是绰绰有余吧。”
卞范之咬了咬牙:“话虽如此,但如果他们抢功心切,中了刘裕的埋伏,诱敌之计,那又如何是好?陛下可别忘了,就在上次,刘裕蒜山一战,不过千余京口民兵,也能依托地形,击败孙恩的几万精锐呢。”
桓玄的眉头一皱:“那是蒜山,你也知道,在从建康到京口的这一路,没有这种险要之地,就算有,也只是江乘,罗落桥那里,现在这地方在我们手上,刘裕无险可守,除非是固守京口城,但他真这么做,不是正中我们下怀了吗?只要把城池围住,再扼守住江北的渡口,不出旬日,刘裕就只能束手就擒啦。”
卞范之叹了口气:“陛下还是在他们三人中选一个主将为好,不然互不统属,各行其事,争功冒进,都是兵家大忌,实在不行,可以让桓尚书作为主帅,节制三将,也比这样要好啊。”
桓玄的脸色一沉:“桓谦的本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如果不是这个宗室身份,他当个尚书郎都不够格,更别说三军主帅了,让他监视一下后面的北府军还可以,打仗?就算了吧。如果桓振在此,倒是可以发挥作用,可惜他回荆州了,难道,你是要朕御驾亲征,再上战场吗?”
卞范之连忙摆手道:“这当然不行,你贵为天子,不可轻出。皇甫敷的军职高过其他二将,要不然让他当主将,陛下以为如何?”
桓玄摆了摆手:“不行,皇甫敷多年来一直和吴甫之不相上下,这次要是以他为主将,会伤了吴甫之的心,胡藩也会心存不满。这样吧,你再加一条诏令,就说让他们临机应变,但在到了江乘大营后,必须要统一军议,决定下一步的打算,是战是守,最好是尊重他人的意见,统一行事。”
卞范之叹了口气,行礼称是,桓玄伸了个懒腰,弄得身上的甲片一阵响动,他摇了摇头:“唉,穿多了龙袍,再穿这盔甲,实在是太不舒服了,内侍,快把朕的龙袍拿来,朕要更衣。”他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向着殿后走去,也不再看卞范之一眼,而几个太监则飞快地奔了上来,一脸谄媚地迎着桓玄,殿后充满了一片欢声笑语,再无半点紧张的气氛,只有卞范之看着殿中地上的那些血迹,还在微微发愣。
京口城,城头。
刘裕全身精钢铠甲,威风凛凛,而刘毅则抱着臂,站在他的身边,和面无表情的何无忌并肩而立,三人都盯着站在面前,飞快地读着手中一卷文书的刘穆之,耳边传来他连珠炮也似的声音:“到目前为止,京口的义师已经有一千七百二十七人,均是有五年以上军龄,参与过至少十次战斗的精锐老兵,武器装备也全部发放完毕,以最精锐的老虎部队的标准装备。此外,民兵还在进一步地编整,计有民夫两千三百有奇。两天之后,可以编组完成,投入战斗。”
刘裕摆了摆手:“两天时间太长了,接下来的两天,要么打到建康城下,要么战死沙场,没有别的选择,希乐,这回你真的是帮了大忙,你从广陵带来的八百勇士,让我们的老兵规模壮大了一倍。”
刘毅微微一笑:“要是我建康城的部下能提前撤出来,我还能再多五六百精兵,只可惜…………”
说到这里,他的眼神有些黯淡,摇了摇头,一声叹息。
何无忌勾了勾嘴角:“现在老迈,元德,扈兴,厚之的脑袋,都挂在建康城大航渡上了,我们的人已经打探到,仲德生死不明,建康那里,已经完蛋了,历阳也没有起狼烟,长民多半也是折了,我们能指望的,只有京口和广陵两城。据探马回报,现在京城那里的禁军已经出城,虎贲,羽林,养由基营这三支精锐都在其中,向着江乘这里运动,我们是迎击还是守城,得早作决定了。”
刘裕看着刘穆之,说道:“我们的粮草够用多久?”
刘穆之淡然道:“以五千人马的规模,现存的十万石军粮,足够支持一月有余,这点不用担心,而且现在来投奔的义士,都是携带武器和干粮。孟昶已经去了广陵那里,援军和粮草那里还有,会运过来的。但正如无忌所说,现在当面扑来的这一万多荆州精锐,才是最大的问题。”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多派哨探,每小半刻(五分钟)要回报一次,如果他们谨慎出兵,齐头并进,扼守江乘大营,我们无机可乘,只能等着新来的援兵,进一步组织军队,等也有七八千人马时再强攻江乘。如果他们冒进,各军之间有距离,我们就以手头现有的兵马,轻锐直进,破其一部!现在,全军出发,向着江乘,进军!”
第2137章 智激老吴孤军出
建康,城外,蒋山。
山下的官道之上,长龙也似的楚军,正在疾行,精甲曜日,矛槊如林,从每个军士那发达的肌肉,精良的甲仗中,哪怕再不懂军事的人,也能一眼看出,这是一支精锐部队,而他们行军的方向,一路向东,直向着京口,显然,这就是刚刚出击的京师三大营,虎贲,期门和养由基营,正是为了平定刘裕而出动的楚军中最精锐的部队!
吴甫之,皇甫敷和胡藩都骑着战马,立于道边,吴甫之满脸的意气风发,笑道:“今天,终于要有和北府军正面交战的机会了,嘿嘿,我等这一天,可是等了足有三十年啊,皇甫,胡子,你们呢?”
皇甫敷冷冷地说道:“这话你说了一万遍了,上次进攻建康,你就急不可耐地要跟北府军战斗,我就不明白了,你到底想要证明什么?”
吴甫之的脸色一变,沉声道:“皇甫,你是不是在戏马台给北府丘八打得胆子都没了?从此不提跟他们战斗的事?!我们荆州的每个军人,最大的志向是什么,不就是战胜那些一百年来一直在扬州跟我们作对的京口丘八吗?你我的父祖都是这个想法,怎么到了你身上,就没这个志气了?”
皇甫敷叹了口气:“打来打去,损失的是大晋,哦,不,是大楚的力量,难道只凭我们荆州一地的军力,就能完成收复中原,驱逐胡虏的大业吗?就算我们打败了北府军,可自己也会损失惨重,若是胡虏来犯,如何是好?”
吴甫之咬了咬牙:“你这话就不怕给陛下听到,要你掉脑袋吗?皇甫,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那些小心思,你不就舍不得部下吗,怕这些精兵锐士,给刘裕他们伤了,以后没的补充。哼,这么多年你一向如此,要拼命的时候缩后面,抢军功的时候比谁都积极,本以为这回面对大敌,你会有所改变,可没想到,你还是死性不改!也罢,你既然不舍得拼你的本钱,那我去就是,你且在后面观战就行。”
胡藩连忙说道:“老吴,别冲动,陛下要我们齐头并进,商量着行事,切不可孤军奋战啊。刘裕和北府军是天下精锐,合我们三军之力,也未必能赢,一军孤立,只怕凶多吉少啊。”
吴甫之冷笑道:“我倒是想合三军之力,可是有人不愿意啊,这样好了,既然皇甫将军不想拼上自己的家底,那我老吴就当一回先锋好了,人我死,仗我打,但这功劳么,也是我的。与二位无关!”
他说着,一转身,就策马而去,胡藩在后面连声叫道:“吴将军,吴将军,你别走啊,凡事好商量…………”
他正要打马向前追去,却是马儿一声长嘶,怎么也不能向前一步,胡藩脸色一变,看向了一边,只见皇甫敷的面沉似水,看着吴甫之绝尘而去的方向,沉声道:“老胡,我是故意的。你别追了。”
胡藩转过头,满脸都是惊讶之色:“故意的?皇甫,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你有意地激老吴打头阵?”
皇甫敷点了点头:“不错,现在我们不知道刘裕的兵力情况,一切前方的消息,只是刁弘所言,刘裕是让他看到想让我们看到的东西,不追击消灭刁弘,不是没有这个能力,而可能是诱敌之计,这一年来,我仔细地研究了刘裕的每个战例,发现此人不仅神勇绝世,用兵也是神鬼难测,不到最后,不可能知道他的真实实力和意图,我们如果不用精锐去试探,刘裕是不会暴露他的全部实力的。”
胡藩的眉头一皱:“如果你这样判断,为何在陛下面前要说得刘裕不堪一击,极力主张进兵呢?”
皇甫敷叹了口气:“我料刘裕的实力不足以进取建康,但需要摆出一副我王师不敢征讨的架式,以争取人心,我们如果不主动出击,那刘裕就会煽动更多人加入,如果让他占据了京口和江北六郡,我们再想消灭他,可就难了。还有就是吴地,他消灭天师道的时候,也有不少信众跟随,陛下的意思是完全不管刘裕,等我们各地兵马到达,可要是完全不管,只怕旬月之内,刘裕就会坐拥从江北到吴地的半壁江山,到时候就算我们各地兵马齐集,也未必能消灭他了。”
胡藩咬了咬牙:“那你就让老吴单独冲上去?也不给他警告一下?”
皇甫敷冷笑道:“我跟老吴这么多年同帐为将,对他的熟悉,胜过对我的老婆。这人一热血上头,根本劝不住的,你劝他稳扎稳打,他反而会觉得你是想抢他功劳。在荆州军中,他一向就是以急先锋,猛张飞这样的角色存在,让他收着打就不是老吴了,不过这样也好,能逼刘裕使出所有的实力,我料刘裕就算实力有所保留,也不过三千人马,老吴有四千精兵,刘裕想啃下他,可不是容易的事,就算打完,也是强弩之末,到时候,我们再上,刘裕可擒也!”
胡藩叹了口气:“你的意思是,我们连援救老吴,或者是作为他后援,这点样子也不做了?”
皇甫敷点了点头:“我们要是在后面援救他,靠得太近,刘裕反而不会打了,如果他选择设伏或者是守城,我们反而不好办,在野战中一举消灭刘裕,是最好的选择,所以,只有让老吴彻底地血战一场了,也只有这样,才能逼他发挥所有的实力。昨天捉拿王元德的时候,老吴手下居然战死一百多人,死的比对方还多一倍,他的一个副将也给王元德砍死了,这会儿一肚子火无从发泄,谁也拉不住他的。”
胡藩沉声道:“那如果我们坐视老吴败亡,对陛下怎么交代?如果刘裕再胜一场,气焰只会冲天,我们怎么办?”
皇甫敷冷笑道:“老吴不是刁弘,他的部下都是最优秀的荆楚战士,刘裕的北府军再强,正面硬碰硬,也不可能占了多少便宜。两边都是战意冲天,一场大战下来,就算刘裕胜出,也会是损失惨重,难以为继。”
第2138章 战前军议斗智勇
说到这里,皇甫敷得意地笑道:“到时候我军如果先进击,再装出一副畏惧的模样,主动后撤,连江乘大营都放弃掉,直接退到罗落桥一线,刘裕一定会主动追击的。而罗落桥,就是我们跟刘裕决战的地方,你的弓箭手,也可以在这里发挥最大的威力!”
胡藩奇道:“刘裕如果损失惨重,兵力不足,又怎么可能主动追击呢?”
皇甫敷笑道:“这就是军机了,刘裕虽勇,但血战之余,也会面临两难选择,是一鼓作气彻底消灭讨伐军,然后兵锋直指建康,还是缩回京口,重整旗鼓。只要我们到时候撤得足够逼真,就算刘裕想退,他的手下兄弟也不会同意的。毕竟,苦战得胜,兄弟战死一大批,敌军仓皇退却,面对这种情况,世上又有几人能忍得住?罗落桥是通往建康的咽喉要地,兵家必争,我们只要在罗落桥这里设下伏兵,那刘裕若来,就必是有来无回!”
胡藩叹了口气:“好吧,既然你有这样的计划,我也没法说什么,虽然我舍不得老吴,但思来想去,只有你这套打法才是最好的,刘裕若是真没实力,老吴也足以对付他,要是他真有什么后招,我们这套是取胜把握最大的,这个方案,我同意了,日后陛下若是追究起责任,我和你一起承担。”
皇甫敷微微一笑:“胡子,你是忠义之士,向来都是为了主君和国家考虑,当年你在殷仲堪手下时,也曾劝殷仲堪杀掉主公,当时我们都恨不得杀了你,但自从你归顺主公,就是尽心竭力,我很喜欢你这样的人,这次,我们同共同为了陛下,为了大楚而战,就不要谈什么功劳,责任的,赢了一起分功,输了我来扛责任就是,你帮我解决掉刘裕的弓箭手,阻止他的后续部队过桥,就是大功,罗落桥那里只有一座孤桥,骑兵不能正面冲击,是我精心选择的战场,如果天佑我大楚,会在这里,决定此战的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