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裕摇了摇头,说道:“按我现在得到的消息,是有个穿黑袍的家伙,拿着一块乞活军当年的令牌,说是阿寿的父亲旧战友,骗取了他的信任。”
慕容备德的脸色微微一变,转瞬如常,这一个小小的变化,给刘裕看在了眼里,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这个黑袍,只怕你也认识吧。”
慕容备德犹豫了一下,沉声道:“我确实认识此人,但我也不妨告诉你,最后向我示警,说是刘敬宣要反的,就是黑袍,甚至击杀高雅之和刘轨,化解叛乱的,也是他。你是不是想说,他就是这中间的那个挑拨者?”
刘裕点了点头:“正是,他不仅安排这次对你的刺杀,也同样安排了对我的刺杀,就在三天前,彭城戏马台,这个黑袍的手下,也鼓动了北青州刺史刘该,想要来暗杀我。要不是我早作准备,这会儿已经没命了。如果我死,那我的北府兄弟们一定会以为是南燕,是你下的手,那晋燕大战,就必然不死不休了。”
这下连慕容备德也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你说什么,他去刺杀你了?当时他在场吗?”
第2290章 全民抗战强无敌
刘裕摇了摇头:“不,但我很肯定,那个领头的女刺客,一定是他的手下,而且,阿兰身边的贴身婢女和得力手下双儿,也参与了刺杀。小哥,这回不是针对你我个人的事情,而是一场想要搅动全天下,祸及亿兆生灵的大阴谋。而这,也是我来找你的原因!”
慕容备德哈哈一笑:“刘裕啊刘裕,你是不是给黑手党弄得心有余悸了,看谁都是想要黑你,看什么事都是巨大的阴谋?我实话告诉你,是刘敬宣他们本身就想谋反,暗中结交刘轨和其他的鲜卑酋长,而黑袍一向是我深深信任的人,也是我的好友,他为我破获了几次谋反,不乏这种故意诱敌上勾的手段,可在你看来,却以为是他挑拨刘敬宣。真是可笑之极!”
刘裕平静地说道:“按这说法,这个黑袍一直是你们南燕的人了?”
慕容备德摇了摇头:“不算是,他只是跟我慕容氏一族深有渊缘,出手相助而已,那个乞活令牌也是真的,他当年确实对刘牢之有恩,甚至可以说救过他一命。不过,那些个什么世居青州,想要杀我报仇的话,是他编的,如果刘敬宣有反心,那就会上当,如果他是忠正之人,应该是向我主动举报此人才是。因为就算这个人对他父亲有恩,但我才是对他有恩之人,怎么可能反过来杀我?”
刘裕叹了口气:“阿寿在这件事上确实是昏了头,有违道义,所以我要这样狠狠地惩罚他,哪怕大战在即,用人之际,我也要给你一个交代,此事与国家大事无关,只是我作为你的妹夫,必须要为此给你的交代。如果你还觉得不够,那其他的惩罚,由我来为阿寿承担。”
慕容备德冷笑道:“承担?你承担得起吗?现在已经是两国之事,我们鲜卑族人,南燕子民的怒火已经燃起,你如果不交出刘敬宣,再割让江北六郡,这个怒火,是无法平复的!”
刘裕微微一笑:“要是小哥你这么说,那你的这个朋友黑袍,派人来勾结刘该,企图刺杀我,又准备如何向我谢罪?我大晋将士的怒火,你准备割哪些地方来弥补?”
慕容备德沉声道:“刘敬宣刺我,天下皆知,可是你说的这个刺杀,没人知道,你更没有当场拿下黑袍,如何向我泼脏水?”
刘裕叹了口气:“我刘裕一生行事,何需要向别人证明?小哥,你知道我的为人,如果你只是想找个开战的借口,那我奉陪到底,当年我当先突击,打破百万秦军,可以独驱数千人,击溃妖贼,可以两千将士起兵,消灭桓玄十万雄兵,如果小哥觉得有把握在战场上得到你想要的东西,那尽管来战好了。”
慕容备德的眼中光芒闪闪,手渐渐地握成了拳头,却是陷入了沉吟。
刘裕双目炯炯,直视慕容备德:“你现在已经占了上风了,我之所以没有把刘该刺我的事情公开,就是不想再把这事给激化。你手下的鲜卑将士,是因为你被刺而愤怒出战,还是有机会可以打仗掳掠,你最是清楚不过。不过我也提醒你一句,当年西燕是怎么完蛋的,你这么快就忘了?”
慕容备德的脸上肌肉跳了跳,白须无风自飘,沉声道:“大燕是大燕,怎么能和那些强盗相提并论?我这回可是出师有名!”
刘裕微微一笑:“你就算师出无名也可以凑出几十万军队出来打仗,或者说抢劫。不过我提醒你一句,一旦你战事不利,或者抢不到东西,那这些吃了亏的族人,他们的怒火就会从对大晋转向对你。你之前几年国泰民安的时候都有那么多人想谋反夺位,一旦吃了亏,得不到你想要的,那苻坚的昨天,就是你的明天,到时候我们打得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却便宜了那些野心家,何苦呢?”
慕容备德沉声道:“刘裕,你别在这里吹大气,你有多少家底我清楚,你刚刚起兵夺权,吴地都没平定,北府大军根本不可能这个时候大量北上,你自己过来不过是虚张声势,就淮北的这些兵马,我一个月内就能扫平,江北六郡在手,我完全可以对族人,对部下有个交代了。”
刘裕笑道:“是吗?淮北一带,也是水网纵横,山林密布,就算我让开大城,不跟你硬拼,只靠本地人,比如阿寿他们的老部下,就可以藏身草泽,占山为王,跟你们打游击,你们鲜卑骑兵在这里无法纵横,分兵居守各地会给分散蚕食,想要集中兵力进剿,又是重拳打绵花,就如当年你们在河北无法消灭丁零人一样,难道你觉得刘敬宣他们,还不如翟氏丁零吗?如果在这里的城市占据了却收不上税,土地占据了却收不了粮,那你占的江北六郡,又有何意义?等我消灭了桓玄,就会率大军反过来找你报仇,到时候你吃到嘴里的,还没来得及下咽,就得全吐出来,这就是你想要的对族人的交代?”
慕容备德厉声道:“我不信,打游击从来不可能维持太久,你们没有兵粮,没有补给,伤者没有医治,怎么可能一直打下去?”
刘裕微微一笑:“换了别的地方可能不行,但你别忘了,这是淮北,这是南下的北方流民经营百年的快乐老农,这里的每一座山,每一处林,每一处河滩,都可能是刘敬宣们的藏兵存粮之地,他们每年都会象老鼠打洞一样地把粮草存储在这些地方,为的就是一遇大战,可以随取随用。你大军趁锐而来,我不跟你纠缠,掩护百姓南撤过江就是,留下一两万游侠之士在这里跟你天天斗,斗到你受不了为止。反正我们几千,万把人的粮草消耗没多少,你四十万大军,我看看可以在这里呆多久。”
慕容备德半晌无语,久久,才长叹一声:“你难道就不怕我干脆和桓玄联手,直接过江灭了你吗?如此,我可以一劳永逸。”
刘裕叹了口气:“你妹妹嫁的是桓玄吗?小哥。你就这么喜欢亲痛仇快?”
第2291章 钱粮谢罪息兵戈
慕容备德厉声道:“亲痛仇快?我就是太相信亲情了,才会引狼入室,差点连自己的命都送了,你这算是哪门子的亲人?”
刘裕摇了摇头:“如果不是拿你当亲人,我又怎么会孤身一人在这里见你呢?人算不如天算,我以前都不知道有黑袍这样的人存在,更算不到他会去挑唆阿寿刺杀你。现在事情已经发生,我在这里向你赔礼道歉,阿兰也给你关了起来,还不够相信我的诚意吗?”
慕容备德冷冷地说道:“我想,我的四十万部下,没有一个人会觉得这是足够的诚意。”
刘裕突然笑了起来:“你觉得有诚意就行了,小哥。其实两国开战,必然是两败俱伤,你很清楚这点,但仍然在黑袍的怂恿之下强行为之,为的就是你的身后之事考虑呗。”
慕容备德咬了咬牙:“以前我诸子皆被苻坚所屠,这身后之事确实会有问题,可现在,超儿回来了,他很孝顺,也很有能力,我有啥好担心的?”
刘裕微微一笑:“是吗?要是你的超儿真的有这个能力,这回就会极力劝阻你南下了,只怕连段晖都能看出这一场战争谈不上胜利,可是未来的南燕国主却看不出来,你就这么放心把得来不易的江山,给这样一个冲动愚蠢的侄子?”
慕容备德沉声道:“那也好过给你老婆,到她手上,只会重新向你称臣纳贡,让我们所有鲜卑子民再次成为你们汉人的奴隶!”
刘裕摇了摇头:“你的妹妹连我和女儿都可以狠心抛弃,就是为了回去为你的国家,为你们慕容氏鲜卑的族人们生存而战斗,你这样说她,良心不会痛吗?”
慕容备德眉头一皱:“那是两回事,我要的是我们的族人自由自在地活着,不受你们汉人的统治和约束。而她想要的,是只要活着就行,哪怕重新当奴隶。这就是我们分歧的根本。若不是因为这个,我又何必煞费苦心地找回超儿?”
刘裕叹了口气:“你很清楚,以南燕现在的实力,根本不可能再有夺取天下的可能,南方的大晋在我手里只会越来越强,而北魏也已经在河北站稳脚跟,现在已经不是当年永嘉之乱,可以有所作为的时候了,你们鲜卑人在中原不事生产,不会农耕,拒绝主动地跟汉人融合,这才是你们危机的根本。你妹妹的做法才是对的,我们汉人的百姓,也得从事生产,向国家交纳税赋,这可不是什么奴隶。难道种地为生,就是当奴隶了?那你现在不也是统治和奴役你的族人吗?”
慕容备德咬牙道:“我们慕容氏,世为部落大人,又称帝多年,哪能和普通的鲜卑人一样。”
刘裕大声道:“因为你们习惯了去统治和奴役别人,所以就不愿意再接受别人的统治,只有你可以当奴隶主,去统治别的奴隶,这天下哪有这个道理?”
慕容备德沉声道:“那也是因为我们有实力,而且几百年来,在鲜卑族人和汉人中有威名,就象你们中原汉人,不也是认那些王朝帝姓吗?就是你刘裕,没有个汉室宗亲的后代身份,只怕也没有今天吧。”
刘裕沉声道:“要是慕容氏真的这么有号召力,值得万民跟随,那为什么会给北魏所破,为什么大多数的鲜卑人和汉人是留下来做了北魏子民,而不是跟着你来南燕?”
慕容备德无言以对,只有冷笑不止。
刘裕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其实你我都清楚,南燕就是标准的以力称雄,本质上,跟西燕没有区别,只不过他们是完全的不事生产,一路抢劫打杀,无恶不做,而你,起码是占据了齐鲁,保了一方百姓平安,所以也总是有些乱世之中的百姓来投奔你。但是从根本上说,你的南燕,仍然是靠了军力来维持,包括之前你兄长建立的后燕帝国,如果军事上无法战胜强敌,那必然分崩离析,不会有多少人跟随的,只不过以前后燕灭亡,你还能带着几万户部众逃到齐鲁建立南燕,若是南燕再灭,你又能往哪儿逃?”
慕容备德冷笑道:“所以我要打下江北六郡,为我的江山以后留条后路。刘裕,你要是真的念及亲情,就主动退到江南,我可以不动广陵和淮南,也不再追杀刘敬宣,只要你老婆愿意,我可以让她来都督江北诸军事,这你总可以放心了吧。”
刘裕哈哈一笑:“我大晋只有断头的将军,没有割地的罪臣!小哥,你难道是第一天认识大晋,认识我刘裕?”
慕容备德怒道:“既然你这点面子也不肯给,那说不得只好开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