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公博即使是隔了几十步远,仍然可以听到这天雷滚滚般的怒吼声,吓得他一哆嗦,连忙一路小跑地冲到了高台之下,五体投地地趴在地上,浑身上下如筛糠般地在抖动着,一如他那颤抖的声音:“臣,臣清,清河郡,郡守崔公,公博,参见,参见陛下!”
拓跋珪咬了咬牙,沉声道:“你身为郡守,为何会宿醉至此,为何你清河郡上下几万人,一夜之间,就逃得无影无踪了?你身为本郡长官,出了这些大事,居然一无所知,朕问你,朕的百姓呢,朕的名册呢?!”
崔公博哭着抬起了头:“陛下,三天前,本郡的大户卢元,说是率领乡兵义勇,擒获了来我郡抢劫的燕逆贺兰雄所率领的三百二十名游骑。都押到了郡治里,臣还第一时间写了公文,快马递向京师,向陛下报功呢?!”
拓跋珪看了一眼身边的拔拔嵩,拔拔嵩低声道:“确实路上碰到了崔公博派来的信使,有这么回事,那是两天前的事了,陛下当时吩咐一切公文暂时不管,信使扣押,以免走漏风声。”
拓跋珪看着崔公博:“然后呢,你就在这个庆功宴会上,喝酒醉到现在?”
崔公博的脸上闪过一丝惧色:“自臣上任这郡守以来,清河因为身处魏燕交界,经常被燕军骚扰,军民苦不堪言,这次的胜利,乃是几年来从未有过的战绩,所以,所以臣一时兴奋,多喝了几杯,结果,结果没想到…………”
他说到这里,再也不敢多说,只是磕头不已。
拔拔嵩叹了口气,对拓跋珪正色道:“听那些没走掉的人说,那卢元是和贺兰卢勾结,设了这么一个局,卢元因为是曾经反叛,最后被正法的卢溥的堂弟,因此对大魏久怀怨愤,暗中勾结同样叛逃的贺兰卢,先是用贺兰雄的小股人马诈降,然后借着庆功宴,灌醉了崔太守和留守的千余郡兵。”
“等大家都醉了以后,那些俘虏们在内应的配合下,解除了绳索,杀掉了百余名值守军士,然后打开城门,引贺兰卢的一万多兵马入城,他们本来是想继续以这样的方式攻掠附近的其他几个郡,但是哨探查到陛下的大军奔着清河而来,于是就马上改变了主意,驱赶整个清河的民众离开,现在,他们已经回到了南燕,整个清河还留下的,就是这些走不动的老弱病残了!”
拓跋珪咬牙切齿地恨声道:“贺兰卢这个狗贼,竟然敢如此欺我?我不将其碎尸万段,怎可解我心头之恨?!”
一个三十多岁的黑脸大将,正是前南燕大将,后来叛逃北魏的段宏,他对着拓跋珪一行礼,说道:“陛下,这回南燕居然敢犯我重镇,掠我百姓,全军上下,无不痛恨,河北百姓,莫不同仇敌忾!现在大军至此,不如就势追击,也可以拔掉南燕的几个边镇,挽回这次的损失!”
拓跋珪的眉头一皱,说道:“段将军,如果朕现在起兵攻燕,你能为朕在南燕策反多少军队,召集多少旧部?”
段宏的脸色微微一红:“末将被慕容超所害,几乎只带着几百旧部逃亡,而且以前末将是驻守南边的临朐一带,在这北方边境,不是太熟悉。眼下就要末将去策反,恐怕不能如陛下所愿。”
拓跋珪叹了口气:“知已知彼,才能百战百胜,现在我们不知敌,又没有发动大军,燕国北境几个重镇,经营多年,城池坚固,他们这次本想拔我数个边郡,说明早就做好了大战的准备,这时候我们在没有准备,不知敌情的情况下想要开战,胜算不大,要是朕亲率的大军有所败绩,那河北之地,必会震动,甚至可能各地豪杰都会转而投燕。段将军,朕知道你跟慕容氏燕国有大仇,也答应你一定会报仇,但,不是现在,不是这次!”
段宏咬了咬牙,行了个军礼:“陛下英明,末将愚钝,远不及也。”
拓跋珪点了点头,眼中杀机一现:“这回我们来清河,是为了执行上谕,屠清河,诛万人。南燕来犯,虽然不可能是知道这个上谕,但也坏了我们的大事,现在留下的这些老弱病残,他们的家人也早就叛魏投燕了,留着他们乃是祸患,传朕的令,从崔公博开始,所有人通通给朕斩了,一个不留!”
此言一出,崔公博直接就从地上跳了起来,哭道:“陛下饶命啊,这真的是燕贼的阴谋,臣愿立功赎罪,臣愿…………”
他的话还没说完,身边的两个武士中的一位,就抽出刀来,只一挥,他的脑袋就从脖子上搬了家,鲜血淋漓,撒得满地都是。而包围着那些百姓的骑兵们,也都纷纷引弓搭箭,向着人群射击,惨叫声和箭矢入体的声音,在整个荒郊回荡。
第2608章 诛满万人震河北
拔拔嵩的眉毛微微一皱,他身边的不少凶悍的羯,匈奴将校一个个闻令则喜,大笑着抽出长刀向前奔去,指挥着自己的部下开始收割人头,而他却低声对拓跋珪说道:“陛下,这样杀戮,只怕这些人的家人会跟您结为死仇,以后河北这里也人心难平啊。”
拓跋珪冷冷地说道:“要不是这一次朕来了一趟河北,还不知道此地民众难治至此呢,大魏建国也有快十年了,他们根本不视自己为魏国子民,看到王师,就跟看到敌军一样四散而逃,而这清河郡,这里的大族,豪强,甚至是普通百姓,也都是心向敌国,现在之所以河北还是大魏的领土,在于大魏还有武力能压制崔公博这样的人,一旦大魏的王师不能再来了,或者有南燕这样的外援,他们就会在这里割据自立,甚至反叛大魏。”
“以前张衮他们来归顺时,成天说什么仁义,人心,天命这些,说什么要入主中原,就得按他们说的这套来。朕以前没有亲眼见识过这汉人的世界,又要吸引人才来投,所以就姑且按他们说的做,可结果呢,现在朕才知道,他们不过是想借着大魏的势力,来谋求自己的荣华富贵,自己进朝当高官,让家人在老家占据田地,人口,可以世世代代地当这家乡诸候。就象东晋的那些个世家高门一样,最后架空君权,让我们这些草原人成为摆设。”
“当年司马懿就是这样做的,他作为河北的汉人世家首领,最后靠着这些世家高门的支持,代魏而立,哼,那崔逞力劝我们也是以魏为国号,看起来也是想行那晋代魏的故事,现在我算是明白了,合着我们大魏马踏中原,流血牺牲,和慕容氏打得你死我活,最后却是便宜了这帮河北汉人!”
拔拔嵩叹了口气:“可是这些汉人百姓依附于世家高门,是几百年上千年的事了,不是短期内能改变的,靠这样的激烈手段屠杀立威,只怕…………”
拓跋珪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厉之色,刺得拔拔嵩收住了后面的话,只听到拓跋珪沉声道:“当年我还在慕容垂身边时,亲眼见他的各种立威手段,那些与他为敌的丁零军士,不管是战场上俘虏的还是力竭后投降的,都会集体坑杀,这样那些与他为敌的人,就不敢再公然对抗,我们大魏入主中原,兵进河北,就是在这方面做得不够,杀得太少!哪怕是卢溥父子这样公然的判断,我们也只是杀了几个为首的,而赦免其宗族亲党,象这次引民叛逃的那个卢元,不就是卢溥的堂弟吗?要是我当时按慕容垂的做法,他早就给诛灭了,又怎么会有这次叛魏的机会?”
拔拔嵩的目光落向了远处的荒原,杀戮已经进入了尾声,两千多老弱病残,绝大多数已经横尸遍野,每个人的身上都插着从数枝到十数枝不等的箭枝,鲜血染红了方圆十里的草原,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的味道,两百余名身着重甲的槊士,已经列阵而前,踏向了那些尸体之中,向着每一具插着羽箭的尸体上,再无情地穿刺,偶尔有几个还没断气的人,或是挥手哀求,或是用尽最后一点力量跳起来想要反抗,都被超过五根以上的长槊同时贯穿了身体,扎成了肉串,死相之惨,不可名状。
哀号声和求饶声渐渐地平息了下来,戮尸的槊士们,也踩着齐踝的血水,向着尸体中央密集的部分前进,上千名手持短刀,赤着上身,只由兽皮裹着腰部的刀斧手,飞快地奔向前去,收割起人头来。
拔拔嵩轻轻地摇了摇头:“首实检后,这些尸体如何处理?已近初夏,要是曝尸在外,只怕…………”
拓跋珪冷冷地说道:“首级检验过后,全部用木桩枭了,立于城门前。让隔壁的几个郡征发丁男,前来挖坑埋尸,一来让他们亲眼见识一下朕和大魏的威严,另一方面,朕的大军还有用,不在这里浪费时间。”
拔拔嵩有些意外:“斩杀了两千多百…………,哦,不,消灭了两千多反贼,这趟也是显示了军威,为死难的将士们复了仇,接下来还要做什么呢?难道,还要巡视河北,继续震慑本地的汉人大族吗?”
拓跋珪阴森森地舔了舔嘴唇,眼中射出恶狼一般的光芒:“大军继续在河北官道上巡视,绕一圈,这回从北边的井陉回平城,路上如果有象这几天这样见了大军就跑的,就视为敌军奸细,全给抓起来,送回平城。谶言不是说了么,如果不屠清河,诛万人,那朕就得死,这次屠了清河,但只杀了两千多人,还有快八千个人头呢,嘿嘿,如果清河不够这个数,那就回平城慢慢杀。杀到一万收手,这回,朕亲自来,至于剩下来的,就继续在平城当劳工好了,也许,只有鞭子,眼泪和斩首,才能让这些河北汉人明白,当今天下属下!”
他说着,站起身,提起自己的铁剑,转身头也不回地就走了,拔拔嵩看着他离去的身影,难以置信地摇着头,喃喃自语道:“阿珪,你真的疯了!”
平城,皇宫,凤仪阁。
一个雄壮的男子,须发披散,跳下床,拿着一大囊烈酒,就这样往嘴里大口地灌。
一个绝美的白肤女子,面如桃花,眼似星辰,眉眼之间,透出一股子勾魂夺魄的媚态,一件豹皮大麾,盖着她的娇躯,而她那修长的美腿不安份地伸出,玉足如勾,玉然天成的脚掌,轻轻地在面前一个肌肉发达,大汗淋漓的男子背上摩挲着,声音透出一股酥到骨子里的撩人:“今天不必这么急着走,冤家,留上一宿可好?!你父皇不在,他去清河了,也许,是去检查你的封地里,是不是有荫户藏丁,可以多收些税呢。你说,你以后钱多了,会给我什么礼物呢?”
第2609章 男女欲弑君
男子放下了酒囊,一张英武之中不失秀丽的脸,露了出来,他微微一笑:“我要是父皇,才不去什么劳什子河北去巡视呢,有万人你这样的宝贝儿,就算是江山社稷不要了,也不可惜啊。不过,要是我现在不走,怕是事情败露,我们都没命去消受这人间的极乐了啊。心肝儿,等我!”
这个名叫万人的女子,不满地皱了皱眉头,起身穿好了衣服,而男子也穿戴整齐,那是一身内侍的衣服,但是即使穿着这样的衣服,他的头仍然高高地昂着,火光照耀下,可以看清他的脸,稚气未脱,年约十六七岁,嘴唇上开始长出细细的胡须,只是不象成年男子那样,满脸大胡子,万人走上前来,素手轻轻地抚着他的脸,怜惜地说道:“阿绍,你快要长出胡子了,若是再过几个月,恐怕,就没法再这样扮成内侍入宫啦,到时候,你我不知道还有没有相见之日?!”
这男子正是拓跋珪与贺兰敏的儿子,实际上是刘裕与扮成慕容兰的贺兰敏在草原上那一夜风流的结果,清河王拓跋绍,他哈哈一笑,握住了万人的手,笑道:“放心,我父皇现在成天疯疯颠颠的,看样子活不了太久,等他死后,这皇位就是我的,到时候你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再也不会分离!”
万人突然眼中泪光闪闪,一头扑进了拓跋绍的怀中,嘤泣道:“可是,可是我怕我撑不到那时候了,现在老东西喜怒无常,甚至,甚至内侍宫人给他进献果脯,他都能无缘无故地拔剑杀了这人,然后,就在尸体边上继续让我喂他吃果脯。阿绍,你父皇,他,他不是人,他是魔鬼,我在他身边,每天,每天都担惊受怕,我怕他,我怕他突然就会要了我的命!”
拓跋绍紧紧地抱着万人,亲吻着她的秀发,喃喃道:“万人,再忍忍,一切都会好的,父皇他这辈子背义屠戮,有违天和,上天是不会让他活太久的,就连我齐王哥哥(拓跋嗣),给立为太子,却因为悲哀母亲刘贵妃被赐死,难过得吃不下饭,也惹怒了他,差点没命,现在逃了出去,不知所踪呢!”
万人喃喃地说道:“现在,现在你父皇只有你一个儿子,这太子之位,一定是你的,阿绍,我等你,我等你来救我!”
拓跋绍笑道:“放心,我相信这一天,不会太久。”
万人的眼中闪过一丝幽怨:“所以,你要离开,我也不阻拦。你父皇为了一统天下,联姻了太多部落贵女,或者是他国公主,他信不过这些女子,觉得都是仇人之女,包括你娘也是这样,只有我,不过是平民之女,没有家世,也许,也许正因为这样,他才信任我,每每带我去别的地方。”
拓跋绍的脸色一变,松开了怀中的万人,讶道:“可是,这里不是你的寝宫吗?我们每次相会,都在这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