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的眼中冷芒一闪:“那就说明刘裕在两翼都布置了重兵,加上前锋,他真正的弱点,就在中央和后军了,到时候就调整部署,我会亲自对他们的弱点,进行攻击的。”
说到这里,黑袍抬头看了一眼帅旗的方向,嘴角边勾起了一丝残忍的笑意:“何况,就算敌军有重兵在左翼,也不是坏事,贺兰卢用兵够狠,也许,能独立解决晋军左翼的重兵集团呢。”
正说话间,左翼方向,响起了三声悠长的胡茄,而一声鹰啸从长空传来,黑袍看向了左翼,那站在车台之上的贺兰卢,微微一笑:“不要让我失望。再过两刻,天亦会助我!”
左翼,风沙渐停,刚才就停止了跑马扬尘的贺兰部骑兵们,终于从风沙中现身,仆骨武在左,宇文猛居右,各率本部骑兵,列成上百个楔形的冲锋骑队,在离晋军车阵前不到两里的地方,布下了阵形,凶悍的鲜卑骑兵们,一个个披头散发,甚至有不少人拔出小刀,在自己的脸上划出血痕,然后用手沾着这些鲜血,在自己的额头涂抹出部落的印记符文,召唤祖先们保佑自己,最后,还不忘舔一舔这指尖的鲜血,让那咸腥的味道,刺激自己的神经,燃烧更强的战意,完成了这一切的仪式后,全队上下,齐声高嚎,如同成千上万匹苍狼在吼叫,震慑着对面的人心。
虞丘进的声音,也和上百个晋军小队的队正们下令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弩手全都听将军号令,不得擅自射击,违令者,斩!每车之上主弩手击发之后,副弩手需马上换弩射击,有动作缓慢,贻误军机者,斩!三矢之后,弩手跳下战车,槊士上前,每队负责防守本队面前的两辆战车,若有敌越盾夺车,全队皆斩!”
另一个方向,孙处的笑声在车阵内回荡着:“兄弟们,当我们正面的,是鲜卑宇文部,他们不过是慕容氏在辽东的手下败将,又因为是匈奴部落,所以一直给鲜卑人看不起,每战都驱到前方送死,你们看,这回他们又来了,不要给他们自己割自己,在脸上鬼画符就吓倒了,别以为他们画得跟个鬼似的,打起来那可不好使。就让这些胡虏小丑,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看看我们大晋铁军,是怎么战斗的,北府威武,北府威武,北府威武!”
突然,胡茄声大作,手鼓声四起,伴随而来的,是胡骑狂野的吼叫与上万马蹄震天动地的响动,斥候们声嘶力竭的吼声在车阵内回荡着:“敌骑来袭,距我三百步!”
第2748章 全线突击终上勾
晋军车阵后的各个小队中,队正们的吼叫声在所有人的耳边回荡着:“稳住,稳住,听我号令!”
“敌骑距我一百步!”观察兵的叫声几乎要撕裂空气,而车阵外的马蹄声,胡哨之声也是越来越响,越来越近,震得人耳膜鼓荡,心胸之中血气翻腾。
而随着敌军铁蹄之声越来越近,晋军将士们纷纷伏下身子,躲在车下,车上的弩手们把整个身体隐藏在挡板之后,一阵胡哨之声响过,破空之声不绝于耳,那是燕军的弓骑们开始放箭,矢如飞蝗,第一波冲击的千余骑,在百步左右的距离就开始击发,绝大多数的弓箭都击中了挡板,只是力道稍差些,无法钉在木板之上,触之即落,就跟之前的互射一样,让挡板上和车下落得尽是残矢。
晋军这里发出了一阵稀疏的号角声,一百多名弩手纷纷从挡板上探出了身子,对着外面就是一阵胡乱的射击,弩机扣动的声音不绝于耳,却是形不成那种齐射时的共鸣,而这些发射的弩矢,也是松松垮垮的,多数只能飞出五六十步,就落到了地上,鲜有能及八十步以上距离的,对于百步之外的敌骑,几乎造不成任何伤害。
燕军之中暴发出了一阵嚎叫与哄笑之声,与前一阵的互射试探不同,这回他们继续向前冲击,这千余骑的前队,马速不减,而马上的骑手们则迅速地搭箭上弓,这个操作只用了不到三十步的距离,在七十步左右的位置上,又是一阵箭雨风暴,黑压压的大片弓箭,如同蝗虫一样,飞向了晋军的车阵。
这回近了三十步,箭矢的力量也强了很多,几乎所有的弓箭都准确地击中了挡板,并且牢牢地钉在了挡板之上,有些力量很强的箭,甚至可以击得这挡板都在微微地晃动,虽然不至于有那种透板而出的猛箭,但仍然让车上车下的晋军,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杀意,不少人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兵器,耳边却是传来队正们的吼叫声:“稳住,稳住,弩手还击!”
那百余名弩手飞快地起身,把手中的弱弩举过头顶,探出板外,也不瞄准,再次扣下了弩机,一阵杂乱无章的击弩之声响过,五十步外,传来十余声人喊马嘶的惨叫,以及随之而来的人马落地的声音,可是对于千余冲锋的骑兵来说,这点却是微乎其微,马蹄之声越来越大,直到三十步左右的距离,而这一次,胡骑们却是齐声在用汉话呐喊:“晋军今天就去死,晋军今天就去死!”
随着这两声吼叫声,一阵凄厉的箭啸之声响彻四方,由于已近至三十步的距离,这一回燕骑射出的弓箭,不仅直接钉在了挡板之上,甚至有不少越过了挡板,划出一道弧线,落到了对面的车阵之后,百余名晋军的盔甲之上,也中了箭,十余名被射中要害之处的军士惨叫着扑地,而其他人则咬着牙,保持隐藏不动。
这回多了不少嗓子在吼叫:“还击,射死他们!”
二百多名晋军弩手跳了起来,这回他们拿着弩箭,对着三十步外张牙舞爪,挥弓炫耀的燕骑们,就是一阵射击,虽然是弱弩,但在三十多步的距离上,仍然可以造成有效杀伤,这回,六十多名燕骑翻身落马,而其他人则继续向着晋军的车阵中射出了一轮箭,然后打着胡哨,转身回撤。
不少晋军弩手又探出了身子,对着正在撤离的燕军一阵射击,四轮的交锋下来,阵前散布着几十具燕骑的尸体,而晋军的车阵之上的档板,也插满了箭枝,如同训练时的箭垛一样。
贺兰卢微微一笑,对着身边的一个副将说道:“果然,晋军也就是这点实力了,这车阵上的弩手不超过二百,所用的多是残弓弱弩,要么是他们连开满弩都不会,要么是这些弩本就是淘汰的次品,只能硬着头皮用上了。”
那副将附和道:“贺兰将军所言极是,刚才我军的冲锋极象是要直接冲进车阵,按说这时候所有的敌军弓弩都要发射了,可是也就是一两百张弩还在射击,有些弩我看射程连三十步都不到,可见他们已经没有实力了!”
贺兰卢的眼中杀气一现:“这是我们的机会,晋军兵力不足,右翼和前锋我军的奋战拖住了他们的主力,现在不能让他们中央的预备兵马过来支援,传令前方的宇文猛和仆骨武,给我全线冲击,近敌车阵十步后,套索拉开大车或者是直接越车冲阵,只要我们的气势够足,冲击够猛,晋军必会崩溃!”
檀韶冷冷地看着对面的前军千余骑撤回,身边一个十三四岁,蹲踞于地的少年,正是檀凭之的小儿子檀和之,这回也跟着堂兄出来历练,被置于檀韶左右,初上战场的他,仍然不免紧张,尤其是在刚才敌骑冲击的时候,嘴都张得大大的,直到现在,才长舒了一口气:“好险,我还以为他们要直接冲击车阵呢。韶哥,为什么刚才不万箭齐发呢。”
檀韶微微一笑:“他们的前军骑兵还是来试探的,这回冲近三十步,按理说我们的弓弩应该全部发射了,但我还是忍住,因为只消灭这千余骑没啥意义,敌军主力不损,现在他们应该以为我们是真没实力,只有老弱,下一轮,会是全线的冲击了!”
他的话音未落,对面突然有上千支号角同时响起,狂野的吼叫声顿时震天动地,原本停在一里半,五百步之外的一万多燕军骑兵,突然同时纵马狂奔,而刚才回撤到三百步外的前锋弓骑们,也在他们之前返身,掉转马头,向着晋军的车阵发起了致命的冲击,鼓角与铁蹄之声震天动地,甚至让前方车阵中的斥候们的叫声也听不到了:“敌距,二百步!”
檀韶抬头看了一眼帅旗,仍然是下垂不动,他的嘴角勾了勾:“传令,敌距三十步时,给我万箭齐发,所有的箭,最快速打出去,若是敌近车时还有弩矢未发的,斩!”
第2749章 三十步距万弩发
宇文猛挥舞着手中的长槊,立于车阵外一百五十步左右的地方,“宇文”字样的大旗之下,他一边摸着自己的大胡子,一边得意地笑道:“勇士们,给我冲,这些晋军都是牛羊一般的弱者,连弩都拉不开,三十步都射不到,你们的女人都比他们有力气,冲上去,拉开大车,斩断连索,打开缺口,然后就纵骑入阵,用你们的铁蹄,尽情地践踏敌军吧。贺兰将军有令,冲进敌阵的,皆有重赏,此战的掳获,无论是装备还是俘虏,都是你们的!”
宇文部的骑士们发出阵阵的欢呼之声,从宇文猛的身边飞速冲过,甚至有不少超过了第一批冲进的前部骑兵,在这五里多宽的正面上,如同惊涛骇浪一般,直扑那千辆大车所组成的右部车阵的正面,一百五十步,一百步,七十步!他们甚至已经顾不上再去用弓箭射击和压制,因为这些骑兵们都相信,已经不需要用射击的方式来压制对面的箭矢了,只要冲近敌车阵,爬上车,砍断车,拉开车,套离车…………有一万种办法能让他们打开这该死的车阵,就象在草原上拉开高车部落的大车,然后冲进去放手大杀一样。
仆骨武站在五里之外,另一侧的正面,他的位置离着车阵有三百步左右,里余的距离,在他的面前,仆骨部的骑兵也呐喊着冲向晋军的车阵,最前方的千余骑手在挥舞着套索,只等冲近车阵十步以内,就挥索套盾,然后拉开大车,仆骨部作为草原上著名的高车部落,不仅本身精于这些车阵连环,行军防御之道,也深知如何打破这些车阵,知道命门何在。
可是仆骨武却喃喃道:“不对劲,好像有些不对劲啊。”
一个二十出头,满脸麻子的年轻人,正是他的儿子仆骨满,笑道:“阿大,你这是怎么了,这些晋人只怕正在逃跑呢,连射击都忘了,有啥不对劲的?”
仆骨武咬了咬牙:“蠢货,如果是我们自己的部落,敌人这样强行冲击,你会不射不还击?几千敌军,难道全跑光了没一个射击的?”
仆骨满的脸色一变:“咦,还真是啊,可是…………”
仆骨武突然大叫起来:“快,快下令,后阵的骑兵马上停下,六十步的距离给我射击敌军车阵,掩护前方的套索手,不许再接近了!”
他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突然,只听到对面的车阵中,千鼓齐鸣,阵后三百步的高台之上,迅速地升起了一面红色的大旗,如同烈火一般,虽然现在无风而不动,但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而大多数的燕军骑兵,已经在这会儿的功夫,冲进了离车阵三十步左右的距离,在这个距离上,百余枝看似散落无章的箭,每隔十余步就插在地上,箭尾涂成红色,与其他箭枝尾翎的颜色截然不同,仆骨武终于发现了这点,大叫道:“不好,这是他们的攻击线!”
可是这话已经来不及了,千余名套索骑兵,已经冲过了这条线,而他们身后十余步的后续骑兵,哪还顾得上拉弓开箭,所有人把大弓胡乱地往背上一背,或者是往武器架上一挂,抽出马刀,或是挥舞着长矛,只等前面的车阵一散,就冲进去放手大杀。
另一边的宇文部的骑兵,更是已经直接冲进了三十步内的这条线,最前方的骑手们,甚至有很多已经站立起来,人立于马鞍之上,只等着战马冲近战车的一瞬间,就跳上大车,翻过档板,第一个冲进敌阵大杀,这一套,常年在草原上攻击和劫掠高车部族的宇文部,更是得心应手,想到这点,不少人的脸上甚至浮现出了胜利的笑容。
只是宇文部骑士们的笑容还停在脸上,却突然发现眼前的光线瞬间变暗,一大片黑压压的物体,从大车的盾后站了起来,数以千计的晋军弩手,齐齐地探出了身子,他们每个人的手上,都端着四石以上的步兵弩,而看着自己的眼神中,充满了冷冷的杀意,一如猎人看着猎物时的模样,面对着骑兵距离三十步以内的疯狂冲击,这些弩手们却是镇定自若,甚至手都不抖一下。
鼓声恰好在此时响起,晋军中,上万个嗓子在同时怒吼:“风!”
一瞬之间,两千张步弩同时发射,两千个扣动弩机的声音,这会儿是如此地清脆,而弩矢急速射出,撕裂空气时的凄厉啸声,甚至在这一瞬间盖过了千面响鼓的鸣叫,从燕军骑士们的角度看来,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这些弩矢那锋利的三棱弩头,以及弩头后的倒勾,以及这些弩矢因为巨大的初速度而划破长空,与空气剧烈摩擦时生出的点点火星,然后脑子里的第一反应出现:“我草,好劲的弩!”
但是这些脑子里的想法还没有变成语言,嘴也刚是微微张开,这些劲弩就已经击中了骑兵们的身子,四石的步弩,足以在一百二十步的距离上钉木靶而入,足以在一百步的距离上击穿皮甲,足以在五十步的距离上把身着锁甲的敌人打穿,更不用说,这些全速冲击,正面全无防护的骑兵,他们的冲速甚至给这些弩的威力提供了反向的加成。
弩矢穿透人体的声音,就象是疱丁解牛时的声音一样,“噗”“噗”之类的贯甲破体而入的声音,伴随着血液如喷泉一般向外狂泄,造成阵阵血雾时的视角效果,以及因为大量的死伤和流血,让前线弥漫着血腥味道,只这一轮射击,就有不下五百名的骑兵,给打得生生从马上倒飞出去,或者是因为战马中箭倒毙,一个前俯冲,把马上的骑士生生地掀下,惯性的作用让他直接向前扑出十余步,撞到车轮的,也不在少数。
没有被射中的燕骑,还在因为惯性的作用,疯狂地向前冲,不少人刚刚意识过来,敌军是真的有硬弩在等着自己,有些人一边冲一边在大吼:“冲啊,他们刚射过,不要给他们发第二弩的机会,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