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龄石和他的部下们也全都面色凝重,以军礼相还,他看到了檀韶身后的传令兵们迅速打出的旗语,接下来的战法和计划,在短短的数下比划中,尽收眼底,朱龄石恍然大悟,沉声道:“兄弟们,迅速向两边分散,按计划撤离,让开大路。”
他的命令很快给十余个队正们传了下去,大批的弓弩手们顿时就分散进了车阵后两侧的营帐之中,消失不见,只有徐赤特仍然一个人站在大车之上,一箭接一箭地向外发射,每发弓弦震动,对面总会响起一声惨叫或者是闷哼之声。相应的,越来越多的箭枝也对着他飞了过来,贴着他头皮一尺,五寸的箭枝“嗖”“嗖”地划过,可是他却不以为意,仍然就这样站在那里,一箭一箭地与敌对射,每当射毙一个敌军,就会不自觉地伸出舌头舔一舔嘴唇,然后迅速地跳下这辆车,再或左或右地跳上附近的一辆车,继续换个位置射击。
朱龄石摇了摇头:“赤特,别恋战,大帅有令,要我们先撤,等会儿还有的打!”
第2798章 甲骑二师争先登
徐赤特叹了口气,一箭射出,然后跳下了大车,就在他落下的一瞬间,一箭从他头盔之上掠过,劲风割碎了几根盔缨,在空中飞舞,远远看去,似乎是脑袋射穿后的血浆迸发呢,很快,对面的甲骑阵中,就发出了一阵阵的欢呼之声!
朱龄石看着徐赤特,刚才还如烈火一样鲜艳,迎风招展的红色盔缨,这会儿已经几乎没剩几根了,仅有的几缕也是有气无力地趴在他的盔顶之上,可是徐赤特的精神状态却是很好,脸上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甚至挥了挥手上的大弓:“我还没射够呢,起码还能再杀他几十个。”
朱龄石勾了勾嘴角:“打仗是为了胜利,不是为了杀戮,大帅有新的命令,按计划行事吧。”
徐赤特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抄着手中的大弓,和其他弓弩手们一起,匆匆退向了两侧,朱龄石看了一眼大车之外的那些还在放箭射击的俱装甲骑,眼中闪过一丝杀意,也跟着其他的人退向了一边,很快,这条通向中军帅台的大道之上,就变得安静如常了。
俱装甲骑那里,仍然是三百余名射雕手,顶在最前面,轮流地向着对面横在路中间的二十余辆盾车进行射击,盾板之上,已经插满了箭杆,如同箭靶一样。
哈尔赤倒提着铜锤,在百余名护卫亲兵的环卫之下,立于一面飞马大旗之下,他冷冷地看着前方,一个名叫可足车儿的副将,沉声道:“哈将军,这些晋军已经逃进了车阵,不敢还击了,我看,他们是在等待后援,我们就这样只射不攻,怕是会给他们留有喘息的时间,不如派几十个兄弟持套索上前,拉掉这些大车,看他们还能玩什么花样!”
哈尔赤摇了摇头:“不可,前面我军多次这些晋贼伏击,他们很狡猾,也许就是诱我们进攻,设下埋伏呢,刚才他们的反击很厉害,有个弓手好像杀了我们数十兄弟。”
可足车儿连忙道:“那晋将已经被我军击毙了,刚才我亲自指挥百余名射雕手专门对着他狙杀,大家亲眼看到他中箭喷血,然后就再无晋军跟我们对射啦。”
哈尔赤的眉头一挑:“也许这又是他们的诱敌之计,这样,再射两轮,如果晋军还是没有抵抗,就让射雕手们调高弧线,专射车后十步之内,就算他们有什么埋伏,也挡不住我军的箭雨,同时再按你说的,让套索手上前,拉开大车,看清后面的情况再决定。”
可足车儿有些不甘心地说道:“可是,这会给他们逃跑的机会啊。”
哈尔赤摆了摆手:“没什么可怕的,我们的目标不是这千余晋军弓箭手,而是后面的刘裕的中军帅台,兴宗将军说了,只要我们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就足够打到帅台下,活捉刘裕!”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到了些什么,沉声道:“传令,前军骑士解开铁索连环,此处并非野战,不需要连环冲击,反而会给通过大车和各种障碍时造成不便。”
可足车儿微微一笑,脸上闪过一丝兴奋:“哈将军是要准备在这里驰马冲击了吗?”
哈尔赤点了点头:“不错,刚才那赤老温给派到边上的岔道去了,要是让他抢了先,我们这里可就白打了,这条大道一路通向敌军帅台,只要解决了这些该死的大车,那就是纵骑蹂踏敌军步兵的结果。我又怎么会放弃这样的好机会呢?去执行命令吧,可足将军,我需要你第一个冲到敌军的帅台之下!”
可足车儿哈哈一笑:“求之不得!”
晋军后军,岔路之上。
赤老温冷冷地看着前方,三百多名甲骑下了马,正手忙脚乱地把挡在面前,七零八落的二十多辆大车给搬开,一个亲卫嘟囔道:“搞什么鬼名堂,刚刚明明是从这条路上杀出来的,却是要用车把这路堵死,难道,晋军的反击骑兵,也就那几百人吗?”
一阵欢呼声传来,随着几十块压在车上的石头给搬下,两块盾板给拆开,后面的情况一览无余,一条简易通道的尽头,似乎是一个无人驻守的大营,几百只大箱子放在营地里,伴随着数百顶显然是匆匆搭建的帐蓬,营门大开,没有一兵一卒在防守。
那个亲卫兴奋地说道:“赤将军,这里看来是敌军的后备营地啊,那些骑兵应该是在这里守营看家的,见战事不利全部冲出来抵挡的呢。给我军杀败之后,断了后退的通道,只能逃向阵外了。”
另一个亲卫两眼都在放光:“那里有很多大箱子呢,看来是这一路之上晋军的军饷,辎重,还有抢来的财宝,将军,这下咱们发达了啊!”
赤老温哈哈一笑:“看你们这没出息的样!这一战消灭刘裕,可是比什么宝贝都重要,刘裕和这支晋军一灭,晋人还有实力阻止我们去抢他们的东西吗?听着,这恐怕才是刘裕的奸计,故意留下这些宝贝耽误我们进攻的时间,给我传令,拉开大车之后,铁骑继续连环向前,注意敌军的埋伏,前后队之间留足二十步以上的距离,不得拥挤成一团,有敢私掠地上财宝者,斩!”
一众亲卫们脸上都闪过失望之色,赤老温看着他们,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们的目的是打到刘裕的帅台之下,在他的兵马回援之前直接端了晋军的中央指挥,现在哈尔赤已经在我们前面了,要是动作再慢,只怕这头功就会让人家抢了去,这一战如果获胜,我们要是首功之臣,那所得的远远会比这个破营里的那些箱子多!”
本来有些失望的身边诸亲兵们,都精神一振,暴发出阵阵欢呼之声,赤老温舔了舔嘴唇,眼中闪出一丝野兽的光芒:“哈尔赤那一路,虽然离帅台的直线距离近,但想必晋军的援兵也会集中在那里拼死抵抗,我们这里,一路之上不会有强敌,记住,国师说过,第一个到帅台的,是本战首功之臣,封候拜将,亦不在话下!兄弟们,冲啊!”
第2799章 铁骑对冲勇者突
“呜”,“呜”,破空之声不绝于耳,紧接着就是羽箭划过长空,越过车盾,落在大车之后的声音,哈尔赤竖着耳朵,仔细地倾听着,时不时地有箭枝击中人体,穿透皮肉的声音响起,他的脸上渐渐地露出了笑容,环顾左右,用铜锤指着前方,说道:“听到没,这车后有伏兵哪,刚才要是你们冒进,只怕这会儿早就中了人家的埋伏啦。”
几个亲卫惭愧地低下了头:“我等心急,差点误了哈将军的大事,还请将军治罪。”
哈尔赤得意地摆了摆手:“罢了,你们毕竟还太年轻,经验不足,那可足将军也是勇则勇矣,谋略不足,要是按他的话猛冲猛打,只怕那前面的慕容广所部,就是我们的下场。好了,现在也把敌军盾后的部队杀伤得差不多了,传令,套索手上前,给我拉下盾牌!”
几个亲卫连忙策马而去,很快,百余名骑兵就冲上了前去,他们一手顶盾,一手挥舞着套索,在头上转着环,而两百余骑手持长槊,狼牙棒等主站兵器,在后面护卫着,头顶之上,一阵阵的箭雨腾空,落在车后十步左右的距离,算是为他们提供了远程掩护,任谁想在这时候越过大盾突袭,都不是容易的事,这也是今天这一战下来,目睹了无数次晋军各种伏击后,这些身经百战的燕军俱装甲骑,所采用的稳妥战法。
随着队长的一声令下,粗野的吼叫声中,百余条套索扔出,不偏不倚地套到了这些大车上的盾牌之上,紧紧地收住了圈,打上了结,这对于平时终日牧羊牧马,以套这些马羊为基本生活动作的鲜卑族人来说,可谓家常便饭,即使是在全速奔驰的烈马上,他们也能准确地套中一根木杆,更不用说是如此宽大的盾牌了。
百余条套索缠上了这二十余面大盾,马上的骑手们熟练地转过了马身,把套索缠在了手腕之上,或者是鞍鞯上的固定马勾,然后或是用靴上的马刺猛踢马腹,或是挥鞭狠抽马臀,激得马儿负痛狂嘶,同时用尽全力向后飞奔,三到四匹马儿拉一面盾牌,这可是不止千斤之力,绝大多数盾牌干脆给一拉而飞,甚至有几辆盾牌给牢牢钉在车身之上的,连盾带车,都给生生拉倒,刚才看起来还是坚不可摧的大车防线,这会儿几乎尽数给生生拉倒,车阵后方的情况,一览无余。
哈尔赤看得真切,只见一条大道,直通五百步外的帅台,远处的帅台之下,旌旗来回,人叫马嘶,似乎是在来回调兵,而这大道之上,放眼望去,几乎是一马平川,十余个显然是新挖的坑横在路中央,上面盖了一层土,但从这薄土之下,隐约可以看到血淋淋的断脚残躯,地上撒了满地的甲胄与兵器的残片,显然,那是从战死者身上剥下的盔甲,匆忙搬运时掉落原地的。
至于那些大车之后,横七竖八地放着几百具给剥掉甲胄的燕军尸体,从他们头上的小辫子和身上那些羊皮内衣就能判断出他们的身份,每个人的身上,都插了十余枝箭,显然,刚才晋军弓箭手们在撤离之前,还不忘了把之前战死的那些燕军甲骑的尸体剥了盔甲后扔在车后,以作疑兵之用。刚才那些羽箭入体的声音,就是射在这些倒霉死鬼身上后发出的。
燕军将士们看得双眼尽赤,因为他们刚才就目睹了这里战斗时的惨烈景象,死在这坑中的,都是他们的同袍,甚至是他们一些人的亲朋好友,不少人开始呼唤起这些人的名字,甚至情不自禁地要唱起阿干之歌了。
哈尔赤的眼中闪过一道冷芒,厉声道:“将士们,兄弟们,晋军的抵抗,晋军的反击,都给我们粉碎了,现在,这些懦夫已经向着他们的中军逃跑了,刘裕就在我们眼前,给我冲过去,碾过去,粉碎所有路上的抵抗,让我们甲骑的铁蹄,踏烂这些晋狗的残躯,为我们死难的兄弟们,报仇!”
他的话音刚落,前方就传来了可足车儿的怒吼之声:“飞马勇士们,给我冲啊!”
刚才的那些套索手们,看到车阵后的情况,就迅速地跳下马来,把挡在路中央的那些大车纷纷拉开,推到路边,而那些散落在车后的尸体,也给他们迅速地抬走,为的是不影响骑兵们冲锋时的速度,当这些大车和尸体刚刚给搬到大路的两边时,可足车儿已经一马当先,从路中央风驰电掣而过,他的身后,则是一千余骑紧紧跟随,人马俱甲,跑起来地动山摇,即使是隔了百步之远,仍然能感到那种让人无法呼吸的沉重压力。
一阵鼓声,突然从前方的侧面响起,从前方的营帐两侧中,杀出了上千骑兵,马上的骑士,人着重甲,而战马也披着皮革或者是锁链甲,两面大旗之下,分别书着“檀”和“刘”二字,正是檀韶和刘钟分别所率领的千余骑兵,在这个时候从两翼杀出,挡在了燕军甲骑的面前。
可足车儿哈哈一笑,挥舞起手中的大斧:“来的好,想不到晋军这么快就会有援军杀到,不过,能死在天下无敌的俱装甲骑的面前,是你们的福份,兄弟们,给我杀!”
他嘴上在嚎叫着,身下的动作可是没有慢半分,大队的甲骑以严整的阵型继续冲锋向前,马上的骑手们也纷纷抄起了长槊,大刀,狼牙棒等肉搏长兵器,嘴里发出阵阵恐怖的战争嚎叫,全速向前!
刘钟的眼中闪过一道冷芒:“众军听令,不要跟这些毛贼作无谓的纠缠,给我杀过敌阵,直取后方敌军主帅,有砍倒敌军飞马将旗者,重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