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的另一个护卫林国恩跑了过来,他看着张志手中的这根摇摇晃晃的马槊,睁大了眼睛:“阿福哥,你这是…………”
张志沉声道:“国恩,来,帮我一起握着这马槊,我一个人控制不来。”
林国恩恍然大悟,把手中的刀入鞘,也双手跟张志一起,握住了槊柄,两人合力之下,这根马槊终于可以端平了,张志勾了勾嘴角:“奶奶的,我们两个人才举得起来,这些狗日的鲜卑骑兵,怎么居然可以单手就使呢?”
林国恩摇了摇头:“我看他们也不算单手使,而是夹在腋下冲锋,其实吧,阿福哥,我觉得如果他们要用我们的强弩,也不可能用得好的,我就不信他们能跟你一样单手…………”
张志打断了林国恩继续说下去的话,因为他知道这家伙是个话痨,现在可没时间讨论这些战术问题,他沉声道:“国恩,你往前握一点,我们二人操纵一根马槊,去捅那些敌骑,就算不能一下子捅下来,起码跟他们对打的时候,我们其他的兄弟有机会上去近身砍他们。”
林国恩一下子明白了过来:“好,我听你的,阿福哥,呀,右边就有个…………”
他的话音未落,只见右边十步左右,一个俱装甲骑一槊横扫,把两个想要冲上去砍他的晋军军士,给生生地击飞出去,血流满地,而两个军士向后倒飞的身形,如同断了线的风筝,死状极惨。
张志怒目圆睁,掉转槊尖,虎吼一声,与林国恩以同样的步伐就跑了出去,就如同平时无数次的出操,上弦,射弩时的步伐一样,多年的同生共死,早已经让二人心意相同,连步点都是完全一样,这根五米多长的骑槊,就这样明晃晃地刺向了那刚刚击杀了两名晋军弩手的燕军甲骑。
这名甲骑已经来回冲了三四趟了,他的槊尖之上,早已经染得一片血红,可见杀掉了多少晋军军士,刚才横扫击飞两名晋军,正得意地收住马缰,驻马狂笑,一种天地间舍我其谁的霸气,油然而生,毕竟,这样冲杀只有轻武器和短兵在手的敌军,那就跟平时训练时刺木靶也没什么区别。
可是,一股杀意配合着劲风,从左侧袭来,这名燕军甲骑也迅速地感知到了威胁,他扭头一看,只见一根明晃晃的长槊,正向自己刺来,离自己的右侧,已经不到五步了。
燕军甲骑倒吸一口冷气,连忙挥舞起手中的马槊,向右荡击,去拨打那杆刺向自己的骑槊。
只听到“咣”地一声,两槊相交,槊杆狠狠地砸在了一起,燕军甲骑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从槊杆传来,手中的骑槊向上荡去,而对面刺向自己的这一槊,也给砸向了地面。
张志和林国恩也有了同样的感觉,一股大力把这一刺给生生地砸下,槊尖一沉,落向了地面,本来是要刺击那骑士的这一槊,却是拖到了地上。
张志突然脑中灵光一现,大吼道:“扫他马腿!”
林国恩也瞬间反应了过来,因为槊身之上张志在后方控制的力量,已经明显地变刺为横,他加了一把力,两个气力过人的弩手操纵着这根马槊,横着扫击,正好击中了那匹战马的右侧后腿。
锋利的槊刃,如同一把刀锋,残忍地切开了马腿,这匹可怜的马儿,右后小腿顿时就跟大腿分了家,血流如注,伴随着它的悲嘶,却是再也站不住,身子一歪,就轰然倒地,顺带着也把马上的燕军骑兵,狠狠地给掀到了地上。
这名倒霉的燕军甲骑,本来也想借着这一荡之力,去向下砸击张志与林国恩,这正是类似戈法中的啄击之术,也是马槊的一个基本技术,可没想到对方居然一招就废了马腿。
他的身体顿时就失去了平衡,给抛了出去,在飞出去的一瞬间,他松开了手,弃了马槊,顺势摸向了自己的背上,无数次战斗的经验让他有了这样几乎是本能地反应,因为,一把铁锤还在他的背上插着,那是用来近身格斗的副武器,落地之后,能不能活命,就靠它了!
可是张志的动作比他还快,在切断马腿的同时,张志也松开了手,飞快地奔了出去,燕军甲骑重重地落到了地上,而张志也如影随形地冲了过来,正好是那燕军甲骑挣扎着想去抽出铁锤的时候,张志的脚,重重地下踏,正好踩中了他摸到锤柄的手,那燕军甲骑惨叫一声,他听到了自己右手的掌骨骨折的声音。
而紧接着,又是一股巨力,击中了自己的脑侧,这一下,却是张志的另一只脚,飞起来狠狠地踢中了他的脑袋,铁盔和面当几乎把张志的右脚趾给踢折,可这一下对燕军甲骑造成的伤害却是更大,他只感觉脑袋象是要爆炸一般,七窍都在喷血,眼前一片血色,脑袋里却是除了“嗡嗡”的声音,什么也听不到了。
第3468章 乐极生悲生死关
燕军甲骑的脑袋,象是给按在大钟之后,给狠狠地撞到了钟壁,耳中似乎听到钟鼓齐鸣的声音,几乎是要让他的脑袋裂开,他本能地想要去抱头,但右手那里传来的断骨之痛,却让他的意识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他明白自己的性命可能就在一瞬之间,若是敌人再次出手,可能就真的没命了。
这个燕军甲骑多年来的战斗习惯让他本能地作出了反应,既然右手动不了,那腿还是可以动的,他飞起一腿,直扫右侧,虽然他现在已经看不清对手了,但是起码知道,刚才给自己脑袋来的这一脚,是从右边来的。
果然,这一腿扫到了一根小腿之上,这根小腿,坚定有力,如同石柱一般,仓促的这一扫,并没有把这一腿给扫折或者是打断,但仍然能感觉到,腿的主人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
“呯”地一声,一只大脚就在燕军甲骑的脑袋边重重地踩下,即使他已经看不见了,也能从这风声中判断出,这一脚离自己的脑袋不到一尺,而且他很清楚,这重重下踩的一脚,本是冲着自己的脑袋跺下来的,若不是自己这一腿横扫,只怕这会儿的脑袋,已经会给踩了个稀巴烂,变成个碎西瓜啦。
燕军甲骑左腿的横扫得手,右腿也没闲着,刚才这一下试出了敌人的方位,他猛地右腿向上一踹一蹬,靴底那明晃晃,尖锐锐的马刺,如同一根匕首,直扎向来敌的大腿位置。
马刺扎进肉体的感觉,就跟他无数次用这马刺扎进马腹之下那块脂肪时的感觉,一模一样,甚至扎进的人大腿肌肉的紧绷程度,要比马腹上那块软软的脂肪的感觉,更加劲道。
燕军甲骑甚至能从耳边的轰鸣声中,隐约地听到一声惨叫,他的心中狂喜,左腿也没闲着,继续抬高了几寸,向上踹去,这一下,一定能扎中对手的腹部,他看过这些晋军弩手,人人只着轻装皮甲,只要蹬中,必然破甲入腹,肚破肠流!
可是,这雷霆万钧的一腿,只蹬到了一半,就觉得有什么东西,狠狠地砸中了自己的膝盖,紧接着,小腿以下就没有任何的知觉了,一股超过右掌骨碎裂时的剧痛,如同电流一般,从他的右膝那里传来,这一下他终于反应了过来,变成了他的惨号之声:“我的腿,我的腿!”
就在燕军甲骑的右侧,不到一步的地方,林国恩手中的大刀,狠狠地落下,刀尖之上,血滴正顺着血槽,哗啦啦地成线串珠那样地流下,半截给刚刚切下的小腿,正落在跪地的张志身边。
这一刀切的位置,正好在那燕军骑士的长筒马靴与裙甲之间,不到两寸宽的缝隙之处,只差半点,就不可能一刀断腿,这力量也好,这运气也罢,无不是到了极致,若不是情急救人这下暴发了远超平时的力量,又怎么能做到把武装得如同一座铁塔般的俱装甲骑,生生地给卸下一条腿呢。
张志不可思议地摇着头,甚至忘了自己左腿之上,给扎进的那根马刺所带来的剧痛,他喃喃道:“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国恩,你小子哪来…………”
突然,他意识到了什么,一咬牙,抱住扎在自己左大腿上的那只马靴,狠狠地一拔,这只靴子,就从那燕军甲骑的腿上,给生生脱了下来,一股浓烈的脚气,呛得张志直皱眉头,他甚至在这一瞬间,可以看到这名燕军甲骑脚上那密密麻麻的茧子和鸡眼。
可是张志也顾不得再看这些,抱着这只靴子,靴底马刺上的尖刺,还沾着自己腿上的血肉,他单脚跳到了已经昏死过去的燕军甲骑的面前,举起这只靴子,狠狠地往下一扎。
这一扎,马刺正好扎在那燕军甲骑的右眼洞里,这个燕军甲骑本能地脑袋抬了一下,左手虚空抓了抓,然后脑袋一歪,终于气绝了。
张志长舒一口气,刚才鼓起的劲,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的整个人,几乎都虚脱了,也跟着瘫倒在地,散发着恶臭的马靴从他的手中滑落,被这一倒之惯性从那燕军甲骑的脸上带出,血流满地,这个燕军甲骑,已经断气。
张志瘫倒在了地上,自从军以来,他也大小战历经数十场,一路尸山血海杀过来,军功帐内,有贼首四十七枚,作为一个弓弩手,有如此高的斩获,那已经是一等一的精兵锐士了。
但是这样直面可怕的俱装甲骑,在没有任何防护下的近身肉搏,两次生死只在一线间的经历,还是第一次碰到,好不容易杀了这一个敌骑,这让他整个人都变得虚脱,仿佛天地之间,已经没有了任何值得他留恋的东西,就想这样躺在地上,直到世界的尽头。
林国恩拿着大刀,跑向了张志的身边,狠狠地一刀下去,斩在那燕军甲骑的脖子上,这家伙的脑袋,就跟个皮球一样,跟肩膀分了家,林国恩哈哈大笑,弯腰去捡那地上的首级:“这回还看你死不死,阿福哥,这斩首,是你…………”
他的笑容还挂在脸上,突然,一股劲风响过,林国恩的脖子上,顿时就多出了一根箭,直接穿透了他的脖子,鲜血顺着箭杆,流了下来,林国恩刚刚提起的敌首,也落到了地上,紧接着,他的膝盖一软,尸身也倒了下来,扑到了那断头的燕军甲骑的身上,就在张志面前不到两步之处,双眼仍然圆睁,嘴里出的,却是只有血,再没有气!
张志想要挣扎着爬起身,甚至开始想要去找之前的那根马槊的位置,可是左腿上的剧痛,让他刚一动身就痛得摔回了地上,眼前的光线一下子变黑,一个巨大的黑影,挡住了太阳,高高的甲骑之上,一个持着马槊的燕军骑士,戴着恶鬼面当,两手持槊,高高举起,锋利的槊刃已经成为最亮的反光体,而他分明在说:“去死吧,吴儿!”
第3469章 绝处逢生战友情
张志轻轻地叹了口气,停止了挣扎,甚至闭上了眼睛,在他的心里,家中老母和妻儿的脸,浮现在了眼前,从军以来的一幕幕,闪现心间。
从初入北府时的训练,到京口建义时抄着扁担就去跟随刘裕这位天下战神,有幸随他一路从江乘,罗落桥,一直杀到建康。
然后再征战四方,豫章,江陵,益州,大晋的万里河山,自己几乎走了大半,战过大半。
每次战胜后回乡,都是骑大马,戴红花,在千百名乡亲们那羡慕与崇拜的眼神中,荣归故里,那一瞬间的感觉,让自己真正到了人生的巅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