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道济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他们是为了避免因为一个荆州而跟这些貌合神离的盟军狗咬狗,这才主动东进的?不是为了迅速地击破希乐哥吗?”
刘道规正色道:“速攻希乐,也是一个原因,但那是次要的,如果能速攻得成,那自然是一鼓作气,如果被阻挡住,那就可能回来再攻下荆州,可他们没想到,我迅速地解决了桓谦和苟林,不仅荆州全境光复,打通了和雍州的联系,让鲁将军和我们齐心会合,还开始威胁到长沙,巴陵一带的补给线,所以妖贼进退两难,攻势一时就停止了。”
“当然,也多亏了怀玉,在希乐哥因病暂时不能指挥全军的情况下,靠着本部人马,在安庆一带挡住了妖贼的水陆联合攻击,形成了相持,给豫州军团的重整,争取到了时间,期间与妖贼大小接战数百次,胜多负少,他的功劳,并不比我小。”
檀道济笑道:“孟家两兄弟,猛龙和怀玉,都是难得的将帅之才。只可惜,猛龙他,唉…………,不过,征西,你的意思,是妖贼这回卢循回师,而徐道覆留在原地,是要诈希乐哥出击么?”
刘道规点了点头:“是的,卢循如果真的想当江陵,只会留偏师在前线抵挡怀玉,绝不会自己和徐道覆分兵两头,要么就是不管长沙的后路,全力押上,突破怀玉的正面,但分兵是兵家大忌,除非是妖贼内部两大巨贼公开翻脸,不然断不至于此。”
檀道济的脸色一变:“你的意思,是他们就是故意制造妖贼分兵的迹象,实际上就是要诱希乐哥出击?”
刘道规正色道:“是的,我最担心的,就是妖贼再现当年伏击谢琰将军的打法,利用希乐哥想要跟我大哥争功的心态,再以为妖贼已经水师回军,江上再无可以拦阻的力量,就水陆并进,到前方与怀玉合兵一处,与徐道覆决战。甚至,以希乐哥的个性,恐怕连怀玉都不能容,会把他调往后方,自己指挥呢。”
檀道济咬了咬牙:“当年西征之时,希乐哥就做过这种事,把道规哥你给支开他处,自己要夺那攻克江陵之攻,要不是桓振后来凶猛难制,打败了无忌哥,恐怕他都不会把你叫回来合力攻打桓振,这次,怕是昔日之事,要重现了,道规哥,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想抢在希乐哥犯浑坏事之前,先尽量打败敌军的水师,威胁长沙,让妖贼即使能打赢希乐哥,也不敢全军东进,攻击建康,是吗?”
刘道规叹了口气:“我也希望我的预测是错的,但为将者,未虑胜先虑败,妖贼绝不可能真的分兵,要么是徐道覆也秘密前来,在军中指挥,要么是卢循本人不在这里,而是在豫章前线,无论哪种情况,我都不能坐在江陵城里静观其变,一定要主动出击才行,敌军的真正战略意图,只有打一打,才能暴露。”
第4032章 雉尾火炬乃神器
刘遵考长出了一口气:“这下我明白你征西的意思了,如果两大贼首真的来了,那就是真的会全力攻击江陵,消灭我们,而如果两大贼首不在这里,那敌军哪怕有庞大的船队,也最多只是虚晃一下,以相持为主,目的是为了吓得我军不敢出击求战,以确保他们长沙这个后勤通道的安全,更是为了迷惑希乐哥,引他出击,对吧。”
刘道规点了点头:“是的,所以我们必须在敌军初来时狠狠地跟他们大战一场,才知敌虚实,这就是我必须出击的原因,而要想赢,只有靠火攻不然在大江之上,我们无法战胜敌军的巨舰。”
蔡伦之摇了摇头:“可是妖贼真的有本事在没有水军舰队,尤其是缺少八艚巨舰的情况下战胜刘抚军吗?还有,征西你说的火攻在大江之上,没有风向的助力如何能实现?”
刘道规正色道:“妖贼诡计多端,极擅长使用伏击,诱敌等战术,江州豫章一带水道纵横,地形又是大江转弯之处,山林众多,很利于伏击和近战,而这恰好是妖贼的优势所在,而且,卢循这妖贼精通木甲机关之类的异术,背后又可能有天道盟这个大魔头的支持,如果敢于不用水军就跟希乐哥交战,那必然是有把握靠伏击,靠机关人这些在陆战中占得优势。”
说到这里,他的神色越发地严肃:“这回的广固之战中,据说黑袍就出动了铁甲机关人,而我方的张纲,也制作出了可以凌空飞跃十丈之高,跳上广固城墙的机关云梯,可见这种机关术,在妖贼和天道盟的手中,已经得到了大大的发展,超过我们以前的认知。”
“希乐哥如果是贪功冒进,在我北府军无法列阵而战的地方与敌遭遇,那可能会吃大亏。所以,我必须要考虑他战败的可能,就算真的来不及救希乐哥,也要全力骚扰敌军的后续,不能让敌军的援兵,物资顺利地通过长沙送往前线。”
鲁宗之的眉头深锁:“听起来确实非常严重,说白了,还是我们的水师打不过妖贼,无法取得制江权,不然的话,我们早就可以打过大江,攻击长沙了,征西啊,你说妖贼是不是知道我们已经准备好了两百多条黄龙战船,有渡江攻击的实力,这才把舰队开过来,为的是确保压制我们不敢出港呢?”
刘道规点了点头:“我认为就是你想的这样,敌军明为攻击江陵,实际上是为了确保大江上的航道和水运不受威胁,所以,我们必须要主动出击打他一家伙,不然的话,我们的两百多条黄龙战船就成了摆设,和没有船队也没区别。”
鲁宗之点了点头:“按这样分析,那打一仗试试是应该的,只不过,征西你说的火攻,又如何能实现呢?”
刘道规平静地探手入怀,从大铠里摸出了一样东西,放到了大案之上,说道:“各位,可曾见过此物?”
众人齐齐地看去,只见这是一枚一尺多长的东西,类似小儿们游戏时踢的毽子,顶端是五颜六色的羽毛和麻布一样的东西,而尾部,则不是毽子底的那种软木制成,而是一根半尺多长的铁器,尾大头尖,类似是个小小的矛头,但在其顶部的锋刃之后,又是有三根张开的倒刺尾勾,看起来倒象是个小小的船铁锚一样,透出一股子怪异。
鲁宗之瞪大了眼睛,摇着头:“这,这是何物?是新型的弓箭或者是弩矢吗?但好像也不对哪,这东西没有尾翼,根本打不准,难道,这些羽毛可以当尾翼使用?”
刘遵考微微地眯着眼睛,说道:“我看,这尾翼的羽毛里还混了些油布,似乎是用来引火的,而这尖头带了倒刺,似乎是类似火箭的箭头加了倒勾,可以持续引燃之用吧。”
檀道济哈哈一笑:“想起来了,一下子想起来了,这不是我们当年西征时,在桑落州大战时,用过的雉尾炬嘛。”
蔡伦之马上接过了话头,他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恐惧之色:“没错,是它,就是它,就是这种带火的东西,钉到了我们舰队的侧舷船板之上,不到一刻钟,一条五牙战船就成为一团火炬了,那热浪,那扑面而来的,如地狱火一样的死亡气息,我现在还记得呢。”
刘道规点了点头,正色道:“不错,此物是当时在我军中的交州豪族杜慧度建言制造的,他们交州有大河,也靠海,在水上作战时,如果以摧毁敌船为目标,那这是神器。”
“但凡水上火攻,往往是要借助风势,以火箭或者是投石机发射引火球攻击敌舰,距离远,逆风或者是侧风时又很难击中敌船,就是击中了,单枝箭带的火力有限,又不能持续燃烧,很容易给扑灭,尤其是落到甲板上的火箭,可能需要一两百枝以上,才可能点燃起火。”
“可是这个雉尾炬不一样,它可以用来近距离发射,二三十步的距离,以手弩击发,或者是五十步的距离,以八牛弩锤击,可以准确地钉中敌船的侧面船舷,由于其尾部有羽毛混合了油布,又抹上了火油硫黄,在发射之时点火,那只要钉中敌舰的船板,敌军很难从甲板上去灭船舷上钉着的这些火炬,很快就会烧到船舷,只要数十枚着火,就足以让整个敌军的巨舰开始燃烧。”
鲁宗之哈哈大笑起来:“还有这样利害的引火之物,今天算是开了眼啦,而且这东西有倒勾倒刺,想取下也不容易,敌军的巨舰这么大,这么高,我们想攻上甲板,难如登天,但他们想从甲板上救船舷上着的火,更不容易,此种战法,完全不依赖风向,只是…………”
说到这里,鲁宗之的眉头一皱:“只是这东西威力虽大,也要在三十步到五十步的距离,在敌船的侧面才能发射,说到底,还得冲到巨舰边上,抵近发射,这也太危险了吧。”
第4033章 诱敌追击前军散
刘道规的眼中冷芒一闪,沉声道:“不错,就得如此,雉尾炬威力强大,是以小搏大,以弱战强的神器,但就是只能远程发射,还得从侧面打击才行,不然的话就算可以用弩炮发射,打中百步之外的敌船,也是落到其甲板之上,无法形成大的伤害。”
说到这里他看向了檀道济:“道济,还记得我们当初是怎么打垮桓楚的那些五牙战船的吗?”
檀道济哈哈一笑:“当然记得当时我跟道规哥你就是在一条船上呢,我们全力划桨冲刺,不顾满天的飞矢与投石就从敌舰的侧面冲了过去,在冲过去的时候,我们举起利刃和长槊,就这样举在空中,把敌船侧面的桨给生生切断,然后他们的五牙战船,就这样失去了前进的力量,在水面上打转啦。”
刘遵考也跟着说道:“是的,道规哥你们的这二十多条快船就是迅速地切断敌军的船桨,而我们后面跟进的战船,或是跳上船和敌军肉搏,或是直接用火箭招呼敌船,这水战哪,如果没了船桨,那就成了毫无移动能力的靶子,可以随便地攻击。”
蔡伦之说道:“可是八艚巨舰就算不能行动,也是个水上要塞,几十部的弩炮和投石机,从高层而来的拍杆,吊石杆,铁勾架,就是为了应付这种从侧面攻击的小船,想靠着登船接舷而取胜,太难了。倒是刚才的那个雉尾炬的战法,可破这巨舰,只不过…………”
说到这里,蔡伦之顿了顿,眉头轻皱:“还是原来的老问题,在接近敌舰的过程中,恐怕会给打沉很多船,牺牲很多人哪。”
说到这里,蔡伦之正色道:“其实,只要能杀到离敌巨舰百步左右的位置,用弩炮发射这个雉尾炬,也能击中敌船的正面,因为巨舰的甲板太高,所以会把弧线的前板正对着我们,就是我们看着画了那种凶猛怪兽的船板,而那个,就是巨舰的最大软肋。”
鲁轨微微一愣,转而笑道:“哈哈,我明白了,楼船正对着前方的前舷,都是画了这种怪兽或者是妖怪的,我原来是以为吓人用的听你这么一说,是为了拦阻敌军对这个位置的攻击哪。”
蔡伦之微微一笑:“是的,这就跟我们戴面当需要用厉鬼面当,而盾牌上画的也是那种吓人的鬼怪和猛兽,是一样的道理,越是不希望敌军攻击的地方,越是要画上这些东西来吓唬人。前船航或者说是前船腹,是所有战船最脆弱的地方,如果是用撞角或者冲杆来攻击,这也是最容易的软肋,所以,我希望征西可以好好考虑一下,要不要用黄龙战船杀进百步之后,集中发射雉尾炬,攻击敌军的船腹?!”
刘道规摇了摇头:“我记得当初跟桓楚水军交战的时候,敌军的五牙战船,不会是孤伶伶地这样放在江上任由我们攻击船腹,在它们之前,会排列数船到十余船中小型的战船,以防我军直接攻击船腹,所以,我们才会采用侧面高速冲击,不与那些中小战船接战,而是直接从侧面冲过,切断敌军五牙战船的船桨战法,对吧。”
蔡伦之点了点头:“是的,五牙战船前是要有中小战船护卫的,就象大军列阵的时候,不会让主帅大将就这样本阵位于军前一样,不过,那次战役有点特殊,当时的楚将何澹之是想引诱北府军的战船主动来攻,所以特意把自己的座舰挂上将旗,顶在全军最前面,而自己则是在后面的另一条五牙战船上指挥。”
檀道济笑道:“只是他弄巧成拙了,他这个安排,自己知道,手下的将士们不知道,所以我们直冲敌阵,切断他这突前五牙战船的船桨,再将之焚毁的时候,楚军将士一看帅旗落了,旗舰起火了,就军心溃散,全军崩溃啦,就算何澹之再怎么打旗号示意反击,都阻止不住败势了。”
蔡伦之笑道:“你们的攻击速度太快,太坚决,我们在后面都没看明白情况,旗舰就起火了,不过,当年是因为何澹之自己瞎指挥,让旗舰突前才会给北府军这样的机会,这次的妖贼,精于水战,我想,不会有这样的机会给我们的,巨舰前方,必然是列了上百艘的舰队,断不至于轻易让我们再从侧面近身。”
刘道规点了点头:“所以,我们这回的出击,需要先把敌军巨舰之前的护卫船队引开,就象在陆战中要是想攻击敌军大将的本阵,就得先击破或者是引开敌军的前军部队一样。蔡统领,这个任务,交给你完成,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