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混冷冷地说道:“这天底下总不能说离了老婆,离了弟弟,皇帝就不能活了,有的是下人宫奴可以做这些伺候人的事,如果怕有人下毒,行刺什么的,大不了让谢晦带着谢家暗卫入宫保护皇帝就是了,或者是让徐羡之负责宫中安保,哼,他们不是想上位吗,不是想掌握谢家的情报组织嘛,上次没守住孟昶,这次再给他们一个机会,反正刘婷云已经死了,应该不会再有人来行刺了吧。”
郗僧施勾了勾嘴角:“就算如你所言,那刘毅为什么要同意呢?他这次一回来就给刘裕赦免了,戴罪立功,还帮他杀了背叛他的刘婷云,让他在城中招兵买马,重建了军队,分了半个城的城防给他全权管理,就连我们的家丁部曲都可以让他征召了,刘裕能给的,我们可给不了,司马德文更给不了。”
谢混哈哈一笑:“我说惠脱啊,你是不是忘记了最重要的一件事呢?如果保着司马德文退往吴地,那他就可能成为第二个王导,这几乎是他从刘裕手下翻身的惟一机会了,刘裕能压他一头,靠的是建立恢复大晋的功劳,虽然司马德宗和司马德文是刘毅亲自解救的,但那时候的盟主大哥是刘裕,所以功劳归了刘裕。”
“至于刘毅刘希乐,他只能以西征之功,成为北府军的二号人物,这一旦老大老二的位置确定,就再无翻身的机会,当年的刘毅没意识到这点,可以说把天大的功劳给了刘裕,要是当时他不把皇帝送回来,而是在江陵登基,由他来保护,那情况可就不一样了。”
郗僧施的眉头紧锁:“在江陵登基?凭什么?大晋的都城可是在建康,而不是在荆州,从大晋南渡以来,荆州一直是叛乱不断,几次攻打建康都城的反乱之地,大晋的天子怎么能在那里登基呢?”
谢混冷笑道:“说到这个,我还真要跟你论论法理了,你说大晋的都城是在建康?那请问我们大晋是怎么来的?南渡以后才是大晋吗?”
郗僧施摇了摇头:“要讲法理的话,我们大晋应该是由武皇帝司马炎建立的,接受了曹魏末帝的禅让,都城是在洛阳的那个。南渡只是因为永嘉之乱,五胡祸乱中原,元皇帝司马睿被迫南渡,在建康暂时建立了政权,建康说起来也只是临时的陪都而已。但自从元皇帝南渡,已经过了近百年,天下人早就默认建康才是大晋的首都啊。”
谢混冷冷地说道:“那不过是因为南渡的东晋朝廷,从来没有真正地北伐成功,收复失地罢了,虽然几次打下了洛阳,但因为各种原因,又很快地放弃了。那刘裕掌握军队,凭的是什么?不就是成天打着收复两京,驱逐胡虏的大旗吗,这是大义名份!”
郗僧施跟着点头道:“是的,所以收复两京,打回洛阳,长安,把胡虏逐出长城之外,恢复大晋的汉人天下,这就是我们东晋的立国之本,你的意思是,如果当时刘毅拥立司马德宗,在江陵即位,打出收复洛阳,御驾亲征胡虏的名义,那其实是有机会的?”
谢混哈哈一笑:“当然,桓楚当时虽然灭亡,但后秦这个胡虏国家却占了洛阳,长安这两京,还收容,包庇了桓谦这样的桓楚余党,支持了蜀地逆贼谯纵的叛乱自立,这三条都是足够灭他们国,足够开战的理由,刘毅如果有脑子,可以直接以这个名义,说是保护御驾亲征,就一直坐镇江陵,那刘裕就傻眼了,这等于是用他天天嚷嚷的大义名分,反过来打他的嘴巴子。”
郗僧施长舒了一口气:“这一招确实高啊,可是当时你为啥不跟刘毅说呢?”
谢混勾了勾嘴角:“我为啥要跟刘毅说这个事呢?我们跟他是合作关系,而不是依附于他。要知道,我们的身份是什么,是南渡的世家子弟啊,我们的根基在建康,在三吴之地,可不是在荆州,刘毅是四海为家,征战天下的丘八头子,无论在哪里安家立业都无所谓的,可要我们抛弃百年家业,跑去荆州跟他混,那我们脑子是不是坏掉了?”
第4353章 火力全开互伤害
郗僧施长舒了一口气:“就因为我们的基业不在荆州,而是在三吴,所以你没有提醒刘毅吗?但你也不想想,司马德宗回到了建康城,落入了刘裕的手中,难道结果就对我们有利了?”
谢混叹了口气:“此一时,彼一时,当时我只想着刘裕也跟那桓玄一样,热衷于权力,想今后自已上位独掌天下大权,因为跟我表姐的关系,所以姑母也支持刘裕,我想着刘裕以后成了我们谢家和王家的女婿,我成为谢家掌门,他总会卖我些面子,继续维持这世家天下,所以我虽然跟刘毅联手,但并不是把宝完全押在刘毅身上,而是两头下注。”
说到这里,谢混顿了顿:“其实你郗兄不也一样吗?一边跟刘毅走的近,一边又跟何无忌结为兄弟,不也是两头下注?我们世家高门向来如此,对于这些掌军的大将,从来都不会只结交一家的。你在这件事上,也不用指责我。”
郗僧施咬了咬牙:“现在说这些已经没用了,司马德宗回了建康,刘裕成了掌军的大将,更可恶的是,他居然宁可用刘穆之这些出身下层的士族,也不跟我们合作,你们谢家选了这么一个人,真的是瞎了眼,也害了我们所有家族。”
谢混摇了摇头:“那是当年相公大人和姑母的选择,谢家的权力一直在他们手中,我也无能为力。毕竟,按你说的话,我连谢家掌门都不是。我先父为国战死沙场,我们几个儿子居然反过来还要靠刘牢之和刘裕的帮忙才能报仇,谢家呼风唤雨的好时光,从此一去不复返。”
说到这里,谢混的眼中冷芒一闪:“可说到底,这还不是要拜你的好继父所赐吗?郗超成为山中宰相,黑手乾坤的镇守青龙的时候,不想着如何团结别的家族,共同合作,收回这快要失去的军权,反而对我家相公大人下黑手,引外敌势力,亲手废了黑手乾坤,让我们所有世家的力量,在这些内斗中一点点地失去,最后弄到这个地步,他才是始作俑者!”
郗僧施恨恨地说道:“是,我继父大人确实对谢安下了手,但若不是他谢安起了自立之心,违背黑手乾坤多年来的规矩,想借着淝水之战建立自己的谢家军,还重用提拔刘牢之,刘裕,刘毅这些武夫,又怎么会让我继父起了杀心?要说始作俑者,嘿嘿,他谢安当年黑掉桓温北伐,让我继父大人成了慕容垂俘虏的时候,才是始作俑者吧。”
两人说到这里,怒目而视,类似吼叫一样的吵架声,在这太庙的殿堂中回荡着,而两人眼中的怒火,更是无法控制,要是这时候给他们一人手中发一把刀,那一定会持刀互砍,不死不休的。
良久,谢混才叹了口气:“好了,惠脱,这些事过去了这么多年,即使是我们的长辈,他们也有各自的错误,我们作为晚辈的,再说他们的这些坏话,不仅无助于解决问题,还会把我们多年来好不容易结下的交情给破坏。我们世家子弟,在这个世家天下都快要给推翻的时候,要是还互相内斗,那和当年的长辈们斗丢了世家天下,又有什么区别呢?真的要是世家天下在我们这些人手上终结,那我们死后,又有何面目去见先祖呢?”
郗僧施也眯起了眼睛,行了个礼:“对不起,叔源,刚才我太冲动了,虽然继父大人不是我的生父,我只是给过继给他的,但他毕竟名义上是我的父亲,生为人子,听到有人这样骂他,即使是再要好的朋友,我也无法忍受的。由已及人,我刚才对于谢相公的话,也深深地伤害了你,我对此表示最深刻的道歉。”
谢混摆了摆手:“这些事不用再提了,就当没发生过,反正我们真实的想法刚才也说了出来,老实说,我们的长辈们都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引以为戒,吸取这些教训,这个时候,再也不能搞内斗了。”
“当年先父的失误就在于高估了他自己的军事才能,这才会中了妖贼的埋伏,送掉了谢家最后的一支军事力量,这才让刘牢之彻底掌握了北府军,所以,这回我们要反其道而行之,以功名利禄,尤其是拥立新帝,建立新朝的好处,来反过来引诱刘毅,哼,我就不信,面对可以取代刘裕的机会,他会不心动!”
郗僧施摇了摇头:“我对刘毅的了解比你深一些,这个人不是那种为了利益而不顾大局,走上不归之路的人,如果是刘牢之,那也许会听你的,但是刘毅很清楚,这个时候,不能和刘裕分手,只有先齐心协力守下了建康城,打退了妖贼,才有未来,刘裕要是离了他的兵马,没有他来防守南城,那建康城必失无疑,要是刘裕输了,他就算撤到三吴之地,又能存活多久呢?”
谢混冷冷地说道:“要是刘毅撤了,那刘裕也不傻,他也会想办法逃出城,撤到江北,去跟他的军队会合的,不过是丢下十余万老弱妇孺给妖贼来消化罢了,没什么,妖贼这次起兵,发展速度太快,这回又是全军出动,根本不去巩固打下来的地盘,攻下建康后,他们自以为可以夺取天下,可是只要手中没有皇帝,那大晋最多只是迁都罢了。”
“就算拿到皇帝,也不过是桓玄第二,如果取得不了吴地的世家支持,又消灭不了在江北,在荆州的刘裕和刘道规两个军团,那他们只不过是占了一个无意义的空城而已,这个时候,就是我们可以跟妖贼交易,谈判,或者是坐视他们与刘裕兄弟拼个你死我活的大好时机!”
郗僧施的双眼一亮:“你想坐山观虎斗?没这么容易吧。妖贼肯定会先打在吴地的我们,而不是跟刘裕拼命。”
谢混冷笑道:“他们要是来主动打我们,那刘裕必然会全力反扑建康,妖贼不会这么傻的,反倒是我们,可以跟他们达成协议,按兵不动,甚至妥协交易皇帝,下诏赦免他们,你觉得这样的好事,刘毅不会考虑吗?”
第4354章 司马元显遗腹子
郗僧施叹了口气:“我说叔源啊,你是不是太想当然了?刘裕是不可能让刘毅在这个时候真的逃离建康的,那无异于把半个城的城防给放空,而且妖贼现在战船已经到了城外,刘裕也不可能带着他的两万多人马撤回江北,就算刘毅想撤,那带着百官,带着司马德文,这样离开,就跟当年司马越逃离洛阳一样,人心直接就散了,敌军只要派轻兵或者骑兵跟在后面,不用大战,自己就崩溃了,只怕我们连吴地都到不了啊。”
谢混微微一笑:“建康城不是有刘裕顶着嘛,怕什么。再说,我又不要刘毅带着所有的一万多人撤离,只需要带个三五千人就行,这些兵力,不至于一下子抽掉半个城的城防呢。就象司马睿,当年他离开洛阳来江南征兵,不是也没影响司马越的大军嘛。”
郗僧施瞪大了眼睛:“才三五千人就走?这点人马能做什么啊,到了吴地后如何能形成割据自立的局面呢?”
谢混哈哈一笑:“这几年三吴之地,恢复得不错,虽然不比孙恩之乱前的全盛时期,但比起桓玄之乱前后的那段,已经好了太多了,户口也有五十多万户,隐户的数量甚至比这还要多些,只要我们能回到吴地,以勤王的名义征兵招人,那不用两个月,起码五万人的队伍,是拉得起来的。”
郗僧施勾了勾嘴角:“只怕没这么容易吧,至少我们两家,现在是拉不出这么多的兵马的。”
谢混的眼中凶光一闪:“谁说只我们两家的?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国难当头,人人从军。有了刘毅的这五千人马,到时候奉了皇命,分别到各个庄园里去征兵从军,要是敢有不从的,就按跟妖贼合谋来论处。哼,首先去抄了刘婷云家的几个庄子,立个威,看看还有人敢不从的!”
郗僧施喃喃道:“你这么搞,不怕跟城中的其他世家翻脸,以后没法相处了吗?”
谢混冷笑道:“顾这怕那,还怎么做大事?城中世家愿意跟我们走,一起回吴地招兵的,就一起走,让他们自己回去征兵来跟我们会合,要是留在城中的,或者回不来的,比如刘家,庾家这些,我们就先拿了征兵的皇命,去强行收编他们庄园中的丁壮,当年元皇帝南渡做的事,咱们再做一遍。”
郗僧施笑了起来:“明白了,是借着勤王的名义,实际上是收编和控制这些家族的庄园,如果真的建康沦陷,我们甚至可以另立新君,然后这些在战时收编的土地,就归了我们,是吧。”
谢混哈哈一笑:“惠脱,你终于明白过来了啊,要是换在平时,我们没有这个名义和借口自己组军,但现在,是上天给我们的良机。刘毅一介武夫,又不会自己跟世家高门打交道,我们需要他去打仗,需要他当这个恶人,带兵去征丁拉夫,但最后得到的好处,比如这些庄园的控制权,却是归了我们,仗打完后,刘毅肯定是想再手握军权,去做他的北伐大业,我们就给他兵,让他打,可是吴地的控制权,就归了我们,要想让刘毅听话,那大不了我们再当一回刘婷云罢了,他手下兵再多,没了粮草和补给,又能坚持几天?”
郗僧施笑着点头道:“高,实在是高,叔源啊,我今天是真的服了你了,这样的危局,居然你还能利用起来,做成恢复我们世家大权的机会。只是…………”
说到这里,他的眉头一皱:“这第一,你还不是谢家的掌门,这样做,谢夫是不是同意,王皇后到时候回来,是不是还有变数呢?这第二嘛,我们做这个事得有名份才行,这需要那个司马氏宗室王爷的配合,可要是这个人也是野心难制,最后想要自己领军,那又如何是好?”
谢混的眉头微微一皱:“司马睿当年不也是没办法自己招兵,全是要靠王导嘛,所以司马氏南渡之后,一直没有权力的。”
郗僧施反问道:“可是司马睿后来不也是想染指兵权,不再当傀儡皇帝了嘛,先是想夺王导的兵力,又是想夺流民帅的兵力,夺来夺去,夺出王敦之乱,夺出苏峻之乱,虽然最后是被黑手乾坤给压制了,但也是把大好的局势,把数以十万计的精兵猛将,全折腾到内战上了。司马德宗是个废人,可以控制,但司马德文可是个正常人啊,就算你真的能把他带到吴地,以后又如何控制呢?”
谢混的眼中光芒闪闪,陷入了深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