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钟也跟着说道:“是啊,我也是跟林子哥同样的理解,牢牢守住。”
徐赤特的眉头一皱:“我们也跟着寄奴哥打了这么多年仗了,什么时候牢牢守住就是只守不攻,被动挨打了?”
“寄奴哥本人守城的时候,也是会亲自以各种方式出击,有过穿越火场,身上抹了防火泥后的突击,也有过从地道的突击,还有过直接从城墙跳下,杀入敌阵的突击,就是几个月前我们攻打南燕的时候,广固大战中,黑袍慕容垂守城,也是多次反击,甚至是用骑兵进行出城反击,一度几乎打破我军的攻势,这些不都是现成的例子吗?”
沈林子摇了摇头:“可是我们只要守住这栅栏一线就行了,敌军退了就是退了,我们完全没有必要追击,这是寄奴哥的命令,以敌军的规模,就算能在这里出现,也不会是千军万马,我们不需要靠出击来打乱他们的队形,来改善守城的压力。”
刘钟正色道:“是的,我们只有三千人马,要是再反击,那有可能会分散兵力,妖贼狡滑,经常会设伏或者是诈败,我们万万不能上当,只要守住栅栏一线,优势就在我们一方,为何要急于一时呢?”
徐赤特咬了咬牙,沉声道:“这一战,是我们与妖贼的决战,也是守卫建康的最重要一战,妖贼要么不来,要来则是会以最精锐的力量突击我们的防线,我们绝不可以放过他们的这支精锐,一定要把他们消灭在这里,要是让他们见势不妙跑了,以后我们再想消灭这些妖贼,还不知道要付出多少牺牲,付出多大兄弟阵亡的代价呢。”
沈林子的眉头微蹙,一时间无法反驳这个话,而刘钟则说道:“这是寄奴哥考虑的事情,我们这回在这里,只需要遵守他的命令就行,守住栅栏,就是胜利。至于消灭敌军精锐,我想寄奴哥自有妙计。”
徐赤特摆了摆手:“阿钟,你也是跟了寄奴哥这么多年的老大哥了,怎么还说这种话?你知道为啥王镇恶比你后进北府军,现在却升得比你快吗?”
刘钟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沉声道:“都是自家兄弟,要比什么升得快升得慢的,镇恶他立过大功,这是他应得的。”
徐赤特冷笑道:“你也知道人家镇恶立过大功啊。他立的功,有哪次是老老实实听寄奴哥的话的?要是他听寄奴哥的话,占了穆陵关就按兵不动,等寄奴哥的大军来,而不是自作主张地进言阿寿哥去抢占巨蔑水,直扑临朐的话,恐怕我们现在还在南燕作战呢。”
沈林子沉声道:“这个自作主张害死了猛龙,差点把事情搞砸了,你居然觉得这是正确的?”
徐赤特不屑地说道:“我知道你们沈家兄弟跟他王镇恶不对付,我也不是夸镇恶,只是说这么一个事实,那就是寄奴哥喜欢的,提拔的,不是那种老实听话,墨守陈规的家伙,而是在战场上有自己的判断,能随机应变,自己作出正确应对的,就是你们沈家兄弟,在广固攻城战中,不也是临时决定转攻为守,以小队为单位列成圆阵迎敌,这才挡住了慕容镇的俱装甲骑突击吗?要是你们当时也只服从寄奴哥事先的命令,恐怕这会儿也早死在广固了吧。”
沈林子咬了咬牙:“赤特,不要东拉西扯的,我知道,你想立功,你想跟镇恶,大石头,我三哥一样,升成独当一面的大将,可这次不行,我们的防线,事关全局,不能这样冒险,宁可不去消灭这妖贼的精兵,也不能冒险出击。要知道,他们诈败,伏击,可不是一次两次了。”
徐赤特冷笑道:“他们这回是全力偷袭,进攻,哪还有什么伏击的准备时间?难道你想说,几万妖贼早就在这里埋伏了几天了,布下了天罗地网,等着我们往里跳吗?他们只会不顾性命地往前冲,尽全力地想突破我们的防线!如果我们守下来,他们只能仓皇撤退,难道这时候,还要眼睁睁地看他们跑掉吗?”
第4405章 悲伤往事勿重现
刘钟低头沉默不语,徐赤特走到他的面前,一把拉住了他的手,沉声道:“阿钟,你想想吧,曾经有个立大功的机会放在你的面前,那就是穆陵关之战后,王镇恶要你们继续前进,本来这个大功是他想自己拿下的,奈何他武艺不精,没法象猛龙和你一样亲自骑马突进,所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和猛龙率千余勇士出击,直扑巨蔑水,抢占临朐城外的至高点和山脉。”
沈林子厉声道:“赤特,不要太过份,这是阿钟一辈子都愧疚,后悔的事情,不要这样轻易地揭人的疮疤。”
徐赤特同样提高了嗓门:“是,是愧疚,是后悔,换了我也会愧疚和后悔,但你以为他愧疚和后悔的是什么?是跟着猛龙去抢占水源这事吗?我告诉你,如果你是指这件事,他再来一万次也不会后悔的。不抢了水源,让贺兰敏在水源里作法施妖,是要我们整个大军都提前中蛊中毒,然后跟现在的征燕大军一样,全部都不能行动,成为人家的待宰羔羊吗?”
沈林子的脸色通红,恨恨地说道:“最好的兄弟死了,你不后悔,你不愧疚?”
徐赤特冷笑道:“是啊,当然会后悔,会愧疚,会后悔为什么自己没有跟着猛龙一起冲锋陷阵,一起去战死沙场,为什么他死了,我独活?!”
刘钟突然大声吼道:“够了,不要再吵了,不要再说了。林子哥,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这种事情,逃避是没用的,我已经逃避,痛苦了一年,如果不是因为我是军法官,不能喝酒,我早就不知道想麻醉自己多少次,不知道有多少次,我梦到猛龙,我梦到他浑身是血地站在我面前,一言不发。我知道,他是在怪我,怪我为什么没有跟他一起追击,让他一个人陷入了重围,最后战死?!”
沈林子急得一跺脚:“阿钟,别糊涂,就算,就算猛龙真的在天有灵,他也只会怪你,怪你为什么没有劝住他,为什么要去追杀那个公孙五楼,绝不会怪你为什么没跟他一起冲。”
刘钟木然地摇了摇头:“不是的,在那种情况下,换了任何人都会追杀公孙五楼的,他是敌军大将,在这水源之处装神弄鬼,如果能把他当场俘虏,或者是格杀,那燕军这些卑劣的行径,就会大白于天下,不仅可以先折敌军一员大将,还可以让燕军的士气下降,当时公孙五楼逃跑时,身边不过几十骑护卫,他做坏事给我们撞上,仓皇逃亡,更不可能有什么埋伏,至于黑袍半路截杀,只能说这是猛龙的命,而这个命,是应该由我跟他一起承担的,可我却一时犹豫,让他一个人追了出去,是我没尽到兄弟的情份,让他独去,而留我独活至今!”
沈林子咬了咬牙:“这些都不过是过去的事了,提他作甚。刘钟,今天我们是奉了大帅的命令,要在这里牢牢守住,绝不出半点差错,如果你就因为给赤特说了几句,揭了内心的旧伤,就跟他一起犯混,轻易想要出击,那和当年猛龙的遗憾和失误,有什么不同?”
刘钟平静地说道:“林子哥,我能明白你的意思,但是这回对我来说,不仅是要完成大帅的军令,也是要进行我的救赎,如果妖贼真的来,然后又被我们打垮,那我们不能让这股妖贼就这样缩回去,赤特说得不错,我们不能把我们应该完成的任务,再拖给后人,此战,我刘钟不求什么立功,只求能把妖贼精锐,甚至是妖贼头子消灭在这里,以慰猛龙,还有那么多死在妖贼手上的好兄弟的在天之灵。”
沈林子气得以拳击掌:“你说得倒是轻松,你们两部的兵力,可是守住这栅栏防线的关系,要是轻敌冒进,兵力损失了,这里让妖贼给突破,南城直接就无法防守,到时候妖贼入城,到处制造混乱,城可就丢了,我们还有何面目去见寄奴哥?”
徐赤特冷冷地说道:“林子,你如果不想按我的提议打,可以带本部兵马缩到后面,到第二道栅栏守着去,看我们如何灭贼就行,就算我们中了计,全完蛋了,也不需要你出动一兵一卒来救。”
说到这里,他一指后方,嘴唇一努:“看到了么,我们的两道栅栏间,隔着一道南湖渠呢,虽然不宽,但也有丈余,作为天然的隔断,我们就算兵败,妖贼一时半会儿也杀不到你这里,你仍然可以凭栅固守,顺便放狼烟求援嘛。”
刘钟突然说道:“林子,我这里的部众一千军士,分你一半,留作第二道栅栏的防守。”
徐赤特的脸色一变:“阿钟,你这是做什么,不是已经决定和我共歼妖贼了吗,为何还要分掉一半的人马?”
刘钟平静地说道:“赤特,我说的只是我个人的救赎,并不是将士们的,寄奴哥下了这样的命令,其实是要我们稳守不攻,这点林子说得不错,但无论如何,我不能再眼睁睁地看着你一个人在前面奋力追杀了。我已经有过一次看着猛龙追出去的经历,不想再有第二次。你的部下都是弓箭手,缺乏重甲大盾护卫,所以我必须要带兵助你,五百人和一千人的区别不大,只要守住防线即可,真正要追杀时,还是要你的神箭手们的速度才行。”
徐赤特眼珠子一转,笑道:“好,五百就五百,足够守城了,再说了,妖贼来不来还不好说呢,现在妖贼影子也不见一个,我们自己都在这里吵上半天,说不定,到了寄奴哥在幕府山大胜而回的时候,我们这里都还没有半个妖贼影子呢。”
沈林子冷冷地说道:“为将者,未虑胜先虑败,不管妖贼来不来,我们都要作出应有的准备才行,既然二位将军心意已决,那这第一道栅栏,就拜托你们了,我现在要去第二道栅栏那里布防,告辞了。”
他说着,一转身,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第4406章 妖贼兵临南塘口
沈林子走出两步,突然回头看着刘钟,沉声道:“阿钟,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孰轻孰重,这里有你的五百兄弟,不要因为猛龙的往事,让他们也白白送命,无论何时,你都应该守住栅栏,这才是你的本份!”
刘钟肃然道:“多谢林子哥的提醒,我会用性命来铭记这句忠言的。”
沈林子咬了咬牙:“要是实在不利,我也不会袖手旁观,一定会尽力支援和接应你们的,但这不代表我会放弃第二道栅栏,放弃我的职责,你们需要尽快向我靠拢。”
徐赤特冷冷地说道:“林子,这里有我们二人,就不牢你费心吧,你快去尽你的职守,就不要在这里多费口舌了,战后,在寄奴哥那里,是非功过自有公论。”
沈林子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哀伤之色:“赤特,神箭突击营是瓶子哥多年积累的家底,很多是跟他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的子侄,希望你对得起他们!”
他说到这里,一咬牙,转身大步向前,再也不再回头看二人一眼。
徐赤特冷笑道:“看到没,阿钟,这就是他沈林子现在只能跟我们为伍,而他三哥却升为大将的原因,就是因为这小子太过谨慎,说白了是怕犯错,怕失误,所以不敢拼不敢闯,可要个个都象他这样,那还怎么打仗,寄奴哥也不是神,也不可能派几百个分身面面俱到,事前的命令哪跟得上战场形势的发展呢?!”
刘钟面无表情地说道:“赤特,我还是那句话,无论如何,先得完成我们的任务,不能中了敌军的诱敌伏击之计,我的部下可以在这里给你的弓箭手提供掩护,挡在前面抵挡敌军的轻兵突击,但是…………”
他的话音未落,只听到前方那阿武哥的声音颤抖着响起,也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惊讶:“妖贼,妖贼来了!”
徐赤特和刘钟同时脸色一变,徐赤特几乎是一瞬间就取下了背着的大弓,大步向前而去,而刘钟则戴上了头盔,拉下了面当,只留下两只精光闪闪的眼睛,两人交错而过时,把右拳紧握,相互间轻轻一击,同声道:“北府威武!”
南塘之南,三里处,一处不大的土地庙内,已经被临时改装成了天师道的前线指挥所,徐道覆那巨灵神般的身影,倚门而立,在十余名执剑弟子的护卫下,冷冷地看着远处,从四面八方的各个角落里,从树林里,从民居的废墟中,象地下的老鼠和蟑螂一样钻出来的天师道弟子,不少人头发还是湿的,身上也挂着水珠,他们身着皮甲甚至是穿着水靠,明显在这之前经历过相当长一段的水下旅途,但是行动的速度却是快捷如猿猴,只几分钟的时间,就可以迅速地组成进攻队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