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毅的眉头一皱:“那除非得把整个天道盟连根拔起才行,这玩意我们原来以为是天师道的妖贼弄的,结果是天道盟在暗中支持他们。不过,这回他们城外的攻击,只不过是为了配合城内的行动,真正的杀招,就是在这太庙之内,你现在怎么样了?”
刘裕看了一眼四周,说道:“大家都在这里值守,羡之,你和希乐随我来。”
他说着,头也不回地就走上了台阶,直入太庙,徐羡之和刘毅对视一眼,也跟在他的后面,拾阶而入,其他的军士们则开始重新整队,搬运起那些倒地战死的尸体,还有二十多个弃剑投降的徐家护卫的俘虏,也被押解离开,只剩下沈庆之,带着百余名护卫,仍然在看守着血迹斑斑的现场,只有那堆腥臭难闻的黑水,仍然在原地微微地冒着气泡,慢慢地消散。
当三人重新进入太庙的大殿时,大殿中那些烛光闪闪,一股腐烂而腥臭的味道,仍然在这大殿之中挥之不去,刚一进殿,徐羡之的眉头就一皱:“怎么这味道跟徐赤特伏诛后的一样,难道…………”
刘毅轻轻地叹了口气:“难道斗蓬也是这样完蛋的吗?寄奴,你孤身来此与他会面,却可以全身而出,那就说明完蛋的是他吧。”
刘裕转过了身,指着斗蓬死时的那滩黑色脓液所停留的位置,说道:“不错,他就是在这里灰飞烟灭的,和徐赤特一样的死法。看起来,这些加入天道盟的家伙,长年服食禁药,身体早已经异变,在死亡之时,就会化为这一滩脓水,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徐羡之咬了咬牙:“可叹这些人的狼子野心,折腾出这样大的动静,最后还是逃不过灰飞烟灭的下场,只不过,那斗蓬究竟是何人?”
刘裕平静地说道:“斗蓬是谢玄,我们曾经加入北府时的恩帅,想不到吧。”
刘毅和徐羡之同时脸色大变,很快又恢复了平时的镇定。刘毅轻轻地叹了口气:“如果黑袍是慕容垂的话,那谢玄是斗蓬,倒也是顺理成章的事了,这么说来,当年谢玄身亡,也不过是假死遁世,趁机成为新的斗蓬了?”
刘裕点了点头:“是的,再在他之前的斗蓬,竟然是谢安,我们的相公大人。同样,他大概也是寿数将尽,无力回天,所以把斗蓬之位传给了谢玄,谢玄约我在这里见面,也是想跟我作交易,要让我接任斗蓬之位,从此加入天道盟。”
徐羡之若有所思地说道:“谢玄一向看重你,其实是你的恩主,这些年来,你跟天道盟这样战斗,先后斗败了黑袍,斗蓬这两大魔头,他们也是非常看好你的能力,邀请你加入,于理相通。但你如此嫉恶如仇,又怎么会答应他们的条件呢?”
刘毅冷笑道:“天道盟的这些魔头,就喜欢拿什么永生,修仙之类的来骗人,我当年都差点上了刘婷云的当。至于寄奴,他可是有大志向的人,想要改天换地,实现他的抱负,恐怕不是十年,二十年能做到的,谢玄拉拢他,恐怕也是以这种长命百岁来诱惑吧。”
刘裕微微一笑:“我承认,有那么一瞬间,我差点要动心了,但是我回头想想,他们这些大魔头自己都不比平常人活得久,我又怎么会有更长的生命呢?再说了,要是让我变成慕容垂,斗蓬这样不人不鬼的怪物,那就算活在这世上,又有什么意义呢?我的大业就算这辈子自己无法完成,也会有好兄弟和其他义士一起继承和奋斗,又何必非要追求自己亲眼看到的那一天呢?如果为了实现我的理想,就要象他们那样弄得天下大乱,生灵涂炭,这样的大业,我宁可不要。所以想明白了这些事,我当然不会跟他们同流合污,于是,就只剩下和斗蓬一战的结果了。”
刘毅点了点头:“寄奴就是寄奴,这就是你让我佩服的地方,换了我是你,也许就会同意了。不过,我很遗憾啊,这斗蓬是让你给斩了,不能让我亲自手刃报仇。那接下来,卢循和徐道覆的命,你可得留给我了。”
第4462章 功过相抵当务急
刘裕的眉头微微一皱,之前王妙音跟他说的话,又仿佛在耳边回荡着,自己的这位老战友,果然又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这回又想借着建康保卫战中的表现,尤其是刚才一击杀掉徐赤特的功劳,想要更进一步,夺取反杀卢循,徐道覆的战功了,而取得这样的战功,那就等于把平定这次的卢循之乱的第一功劳拿到了手,与之相比,之前的桑落州惨败,全军覆没,失察刘婷云,不救何无忌的这些重罪大过,甚至都可以忽略不计了。
可是刘裕仍然明白,大敌还没有击败,只从刚才的徐赤特的变异和疯狂来看,天道盟恐怕并没有因为斗蓬之死而终结,也许有新的魔头还在暗中窥视着,而卢循和徐道覆这次虽然攻击不成,可是兵力仍然雄厚,有二十万以上的军队,实力上仍然处于优势,在这个时候,如果自己内部不团结,给敌人可乘之机,那后果会不堪设想的。
念及于此,刘裕平静地说道:“希乐,不要急,现在天道盟的大魔头斗蓬虽然被消灭,但是其余党,甚至是后继的使徒也许还在,就象徐赤特,仍然刚才在外面试图刺杀我,我想,这应该是他们事先布置好的计谋。”
徐羡之若有所思地点头道:“是的,就是如此,想不到连我身边的亲信护卫,都全给徐赤特收买了,集体造反动手,若不是寄奴的神功盖世,早作准备,只怕我一死不足惜,就要成为大晋的千古罪人了!”
刘裕沉声道:“我叫你来,就是想看看你们世家大族身边的护卫,有多少是已经给天道盟,天师道渗透的,刚才的情况让人担忧,如果徐家的护卫也被控制,那其他家族的,就更不在话下了。”
徐羡之咬了咬牙:“我会严查此事的,我们的暗卫其实都要服下各种药物,一旦背叛,就不给解药,旬月之内,必会毒发而死,此外其家人也是控制在我们的手中,以为人质,即使是这样的防护,仍然有这么多护卫集体叛变,这点实在是让我太吃惊了。”
刘毅冷冷地说道:“我想,问题恐怕就出在这些药物之上,徐赤特变成这样的怪物,就是因为他长期服用五石散的原因,这些散的成份,无人得知,恐怕,早已经是给天道盟控制了,而徐赤特曾经长期作为你的护卫首领,训练这些护卫们,他要是出了问题,其他的这些手下变节,也不难理解了。”
徐羡之的眼中泪光闪闪:“服食五石散这些是几乎所有高门世家子弟们的共同爱好,几乎很少有人不碰的,若不是我徐家自幼家道中落,搬迁去了会稽郡,恐怕我自己也要服食这些东西的。赤特自幼练武,伤痕很多,为了止痛,才开始服用五石散练功,想不到,居然也不免这一点。”
刘裕点了点头:“看来这个服用五石散的事情,会成为我们巨大的隐患,不得不防,这些变异成怪物的药材恐怕也是难得之物,不可能让所有的世家子弟都中招,但我们必须要经过排查了,等穆之回来,我们需要以他为牵头,找精于药理之人,为服用五石散上瘾之人,全面作一次检查。”
刘毅微微一笑:“那也得是打完仗之后的事情了,寄奴,你把羡之和我叫到这太庙大殿之中,是有何要吩咐的吗?”
刘裕平静地说道:“这次的攻击挡下,斗蓬也毙命,可以说,我们已经过了最危险的时候了,但仍然不可以大意,现在我们面临的是两件事,一是稳定城中的秩序,恢复朝堂的运作,二是击退城外的妖贼,配合外藩的兵马,将妖贼彻底消灭,绝不让他们再有退回西进,东山再起的机会了。”
徐羡之叹了口气:“寄奴,我已经没有资格再参与这种国事的讨论了,徐赤特的叛变,今天徐家护卫们的变节,我难辞其咎,加上之前我加入黑手乾坤,都是大罪,不株连我们徐家上下就算是开恩了,哪还有资格再议论国事?请你下令,免除我所有的职务,让我在家待罪,听候发落吧。”
刘裕摇了摇头:“徐赤特的叛变,家丁护卫们的变节,与你又有何关系?如果说家里出了罪人,那就得满门株连,这斗蓬大魔头就是谢玄,是不是我也得把谢家现在都给全族下狱了?”
说到这里,刘裕又看向了刘毅:“要是亲人谋逆就要免官夺权,下狱论罪,那刘婷云这样的祸首是希乐你的夫人,而希乐你桑落州一战,全军覆没,论起罪来,你是不是也脱不了干系?”
刘毅长叹一声:“是的,你要是以刘婷云,还有我桑落州之败的罪来问责,那我现在也应该跟魏顺之那样开刀问斩了。不过话说回来,寄奴你在这次的事情中,就没有责任吗?大军北伐出征,师老兵疲,让妖贼有机可乘,徐赤特也是你亲自派去南塘防守的主将,这些失误,追究起来,也足够你喝一壶的吧。”
刘裕点了点头:“是的,我们都是人,都有可能失误,但现在是关键的时候,我们作为国家的栋梁,朝中的掌权者,不可能按平时的得失进行处罚,真要处罚,也得是功过相抵的这种。就象皇帝和琅玡王,他们也是受了天道盟的蛊惑,私自逃出宫,来到了这里,成为斗蓬要挟我的人质,如果要追责,我们大晋从君到将到相,个个都逃不了,那最后只会便宜了妖贼。”
徐羡之的脸色微微一变:“什么,寄奴,你是说,皇帝和琅玡王刚才也在这里?”
刘裕面色凝重,正色道:“是的,是晋陵公主用了谢夫人的令牌,偷偷让他们出宫,来到太庙这时在,被斗蓬扣作人质,用来引我过来谈判,羡之,现在孟昶已死,相位空缺,在这个时候,大晋的相权,非你莫属,而你首先要查的,就应该是此事。”
第4463章 查证清白登相位
徐羡之的眼中闪过一丝激动之色,转而摇了摇头,说道:“不行,寄奴,我非常感谢你对我的信任,可是这个位置,我没有资格来担任。你要我去查涉及皇帝私自出宫的事,但是连我徐家自己的贴身护卫都变节了,别人会怎么看我?连徐赤特都成了魔物,天下人会怎么看我徐家?”
刘裕沉声道:“徐赤特之所以变异成为可怕的怪物,是因为药物作用加上天师道的邪术,可以控人心智,并非他的本意所为,这一点,我会先让别人查清楚,现在谢家的暗卫由谢晦来掌控,由他先来查办此案,还你一个清白之后,我再用你为相,你看如何?”
徐羡之长舒了一口气:“这真的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只有还我,还谢家清白,证明我们和天道盟,和妖贼并没有关连,我们才能洗脱这种通敌叛国的罪名,我才可以堂堂正正地出来做官做事啊。”
刘毅突然说道:“那谢家的问题又怎么解决?谢混的夫人晋陵公主偷出了令牌,让皇帝和琅玡王出宫,来到这太庙被斗蓬拿下,用来引出寄奴你孤身至此。不管是跟你谈判还是想要你的命,这都是太危险了。现在斗蓬已死,连人证也没了,晋陵公主恐怕是有重大的嫌疑的,就算不是跟天道盟勾结,也可能是听了谢混的意见,想要让皇帝逃出城,去投奔谢混。”
刘裕点了点头:“刚才我问琅玡王的时候,他情急之下确实承认了有出城去找谢混的想法,只不过,皇帝这时候突然叫了起来,然后琅玡王就说这是皇帝的意思,还说他们兄弟心意相通,皇帝虽然口不能言,但是能让琅玡王明白他的想法。哼,这不过就是把责任推到如同行尸走肉般的司马德宗身上,让我们来个活无对证!”
徐羡之叹了口气:“皇帝这边的线索断了也就断了,但是从谢混跟晋陵公主的关系,包括晋陵公主为何会拿令牌去见皇帝和琅玡王,这总是晋陵公主自己所为,不难问出。”
刘裕摇了摇头:“此事不能公开,只能秘密调查,因为皇帝在关键时刻偷偷逃离宫城,来到太庙,不管用什么原因解释,都是临阵脱逃,一个本就是傀儡一样,给扶立在位的皇帝,要是连与全城将士百姓共存亡的这点都做不到,那就只能换人了,现在妖贼未灭,天道盟也不知道是否彻底消灭,在这种时候,不宜更换皇帝。”
刘毅沉声道:“司马德宗无子,而司马德文如果是这次逃离的主要责任人,那也失去了即位的资格,要另立新君,只有从其他的宗室中再找人选,是非常麻烦的事,到时候连司马国璠,司马楚之这些反贼都会趁机作乱,朝政会极其动荡,而各大世家也会趁机跟我们争夺主导权,寄奴说得不错,只有先把此事秘而不宣,后面再暗中调查晋陵公主之事。”
刘裕看向了徐羡之:“晋陵公主毕竟是金枝玉叶,绝不可以对其动刑,而且由你公开查处审理,只怕也会走漏风声,我建议由谢夫人来主审,你在一边旁听纪录,在这件事上,谢夫人绝不可能徇私舞弊的。”
徐羡之点了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谢家的事情,由他们内部处理最好,而且如果连我徐家的护卫都全部出了问题,想必谢家也不会是铁板一块,这次的事,首先各大世家内部要进行自清自查,确保没有内鬼之后,才可能再次议事,北府军中,也应该同样如此,服食五石散成瘾之人,都有可能出问题,需要调离所在岗位,转入闲职,彻查清楚之后,方可重新掌权。”
刘裕叹了口气,看向了刘毅:“希乐,这点你是否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