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裕微微一笑:“可是你要收拾的是庾悦啊,一来你没有他通敌的证据,二来他也不是豫州的豪强,你要做的事,和你刚才说的这些目的,并不符合。”
刘毅哈哈一笑:“我刚才没说完啊。我的意思是,你先让庾悦当豫州刺史,我去当江州刺史,庾悦总算得了一个大州刺史之位,必然会欣喜若狂,然后借着清算战争中的表现,去巧取豪夺这些豫州豪强们的产业。”
“而我呢,就让他逍遥快活几个月,甚至一年半载的,这个时间,我可以在江州重召无忌的旧部,顺便收集这庾悦在江州打游击的时候,钱粮军械从何而来的证据,一旦拿到了他暗通刘婷云这个贱人,或者是跟天道盟有勾结,偷窃我大军军需的证据,嘿嘿,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收拾他了。”
刘裕的眉头一皱:“你是想先让庾悦和豫州的豪强们产生矛盾,再一石二鸟,把他们都给解决了?”
刘毅点了点头:“是的,这天下,是我们北府军打下来的,不是他们世家高门或者是地主豪强的,平叛之后,是大好的重新立规矩的时期,我们不要错过。当然,这前提是先把妖贼给彻底打垮消灭了,你想要军功战绩,确立你带头大哥的位置,我不跟你抢,但是豫州,江州,兖州这三州之地,也请给我留一些。寄奴,这样的划分,你可同意?”
刘裕不动声色,看向了徐羡之:“那羡之你的诉求和想法是什么?”
徐羡之叹了口气:“我得首先清查我们徐家内部才行,天道盟对我们各大世家的渗透之可怕,已经超过了我的想象,连我的贴身护卫,都全是他们的人,现在我还是待罪之身呢,这个朝中相位,恐怕也轮不到我,等穆之回来后,还是他的。”
刘裕摇了摇头:“胖子有胖子的作用,战后的安抚之事,需要他来进行,尤其是南燕之地的未来的广州之地,甚至是巴蜀之地,这些胡虏和妖贼的老巢,需要他去清理。而羡之你的能力,你的身份,包括后续黑手乾坤的处理,都是非你不可,这一两年的朝中相位,舍你其谁啊。”
徐羡之的眉头微微一皱:“就算穆之不回来,其他世家高门也不太可能接受我坐这个相位,谢家的谢混,谢晦都在这次平叛中表现出色,郗家的郗僧施也是出了力,还有庾悦,如果希乐拿不住他通贼的证据,也无法对他下手。寄奴啊,此事你最好还是三思而后行的好,现在的这个相位,得处理战后的朝中权力分配,利益交割之事,不是这么好坐的。”
第4471章 希乐服软心不平
刘裕微微一笑:“如果连羡之你都不好处理这个利益的平衡关系,就更没有人可以做到了。谢家也有谢家自己的问题,从这次的保卫战结果来看,谢混谢晦这对叔侄,已经产生了争夺家主的矛盾,谢晦拉着郗僧施想去会稽自立,而谢晦则愿意留在京城中,与谢夫人一起风雨同舟。希乐啊,你的这两位多年盟友,你是准备如何应对呢?”
刘毅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说道:“我当初结交谢混和郗僧施,也不过是因为我在京城中全无根基,需要依靠这些大世家子弟的力量,来广结人脉,但找他们的一个前提就是,不能成为他们的属下,想要象当年谢家对刘牢之那样,只把我当成打手和鹰犬,或者是为他们掌握军队的家奴,那是绝对不可以的。”
徐羡之笑了起来:“可是这些年,反倒是郗僧施,甚至是谢混成了你的跟班啊,这算是倒转乾坤了吗?”
刘毅冷笑道:“他们是因为失了军权,意识到接下来也会失了政治上的权力,这才会转而巴结我的,表面上看是对我马首是瞻,但实际上内心是看不上我的,这点,我很清楚,就好比这回我孤身回城,一开始谢混和郗僧施都对我避而不见,他们大概以为,我要找他们,是想托他们向寄奴求情,饶了我一命吧。”
刘裕笑了起来:“不错不错,大概这二位是以为我会象对魏顺之一样,斩杀你这个败军之将呢。不过,他们还是低估了你的实力啊。老实说,连我也低估了,我没想到你在建康城还有这样的力量,一天之内就能拉出上万人的军队呢。”
刘毅勾了勾嘴角:“我自然有我的办法,控制那些旧部将士,当时我找谢混和郗僧施,其实更多的是想要他们提供粮草军需,还有这些地下军团很多是以世家的护卫的身份存在,我要拉人走,总得跟人打个招呼,可没想到他们这样暴露落井下石的本性,太让我失望了。所以,我也是看清了他们的面目,以后不会再有什么来往了,今后,我就是管好豫州,江州和兖州,不跟这些建康城的世家再多罗嗦了。”
刘裕一动不动地看着刘毅,说道:“连跟我再争高下,当这大晋第一人的心思,你也不会再有了吗?”
刘毅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明的神色,长叹一声:“我都混成这样了,没给你军法处置,已经算是烧了高香,哪还有脸再跟你争?除了我的这些旧部,感念我之前的恩情,愿意继续追随外,其他的北府军将士,尤其是后起的这些少帅们,甚至是孟怀玉,都不可能再追随我了,寄奴,跟你斗了这么多年,我承认你比我更强,更利害,,不仅是能力,就连天命,也在你这边,斗蓬和黑袍都死在你的手上,只凭这点,我也不敢再和你相争啊。”
刘裕的心中一动,从刘毅的话里,听得出他是投子认负了,但是他的表情里,却隐约有一丝不甘,就在刚才,他还是想着自己当这追击军的大将,彻底消灭卢循,徐道覆的军队,但在了解到自己不肯相让之后,又退而求其次地只要自领三州,外出藩镇自守,甚至有生以来第一次地对自己低头服软,感觉也只是一时地权宜之计啊。
刘毅想要去江州,不管再多理由和借口,但根本的目的,仍然是想收编何无忌的旧部,让自己的兵力再次强大,有了江州的数万人马,才可能去豫州压制庾悦,在这个时候,靠着手下的万余人马回豫州,因为前次输得太惨,恐怕也得不到豫州士庶的拥护,甚至会无法立足,先收何无忌的余部,有了实力再借着庾悦和豫州豪强的矛盾,重返豫州,这才是刘毅的如意算盘啊。
而刘毅想要都督三个大州,拥兵十万,目的恐怕还是有朝一日,能借机跟自己争雄,在豫州可以随时借口讨伐司马国璠和司马楚之,对外发动战争,甚至引发跟后秦的大战,一旦让他有机会在此战中建功,占据中原,那就取得了不下于自己灭燕的功劳,以后趁着自己跟吴地世家甚至是司马氏宗室产生矛盾,借这机会再由边镇返回朝堂,甚至与自己再次分权抗礼,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啊。
想到这里,刘裕嘴角边勾起一丝冷笑,原来自己的这位老战友,不是真正的向自己服软啊,仍然是想以退为进,先出镇边州,再扩张自己的势力,时机成熟时,还是要跟自己争大权的。不管他嘴上多硬,谢混和郗僧施始终是他留在朝中的盟友和援力,关键时候,还是会再次联合的,甚至他想要打掉庾悦,也仍然是为了讨好谢混和郗僧施,让他们有机会瓜分庾家在吴地的产业,增强实力呢。
刘裕的脸上挂着笑容,拉起了刘毅的手,现在开始,他的帝王之路,也增加了逢场作戏,口是心非的这点,一如这司马氏太庙之中,他们的历代祖先们所做过的那些事,刘裕说道:“希乐啊,这大晋的天下,仍然是离不开你的,现在内忧外患,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了,这朝中军中,暂时还需要我来主导,等把大晋平定下来后,我们兄弟,仍然是轮流执政,共享大权的,这点,跟我们当初起兵的时候一样,不会更改。”
刘毅哈哈一笑:“我能保有现在的地位,已经感激不尽了,不敢再奢求太多,只是刚才我们商量的事情,还希望寄奴你能成全。”
刘裕点了点头,说道:“这不是我的成全,是你这回立下的功劳,应得的回报。豫州和江州之事,要麻烦老弟你来处理,接下来我会出击讨贼,后方恐怕无法留下重兵镇守,希乐,你的责任重大啊。”
刘毅沉声道:“我明白的,野战大战这些事,全靠你,我的部下除了留下一部分守卫京城外,大部分随我出发,扫平沿途各寨各路的附逆势力,放心,我不会违背你的政策,大开杀戒的,首恶必诛,胁从不问,按你说的办。”
第4472章 三人结盟新天下
刘裕看着刘毅,平静而沉稳地说道:“希乐老弟,你如果有这样的心思,在州郡任上能为国尽忠,不计个人得失,那我们永远都会是好兄弟,以后在州郡任上立功,早晚也能回到朝中执政,这点你不用担心。”
刘毅的表情有些不太自然,而仍然挤出一丝笑容:“我是个粗人,是个军汉,朝中这些事务,我处理不来,还是为国镇守边关,谋画北伐大业比较符合我的口味,当将,就要有当将的样子嘛,再说了,你还有胖子帮你处理朝政,现在彦达死了,我也没有可靠的合作士人,要我跟谢混,郗僧施这些各怀心思的世家子们合作,还不如去带着兄弟们出镇边州呢。”
刘裕点了点头:“老弟有这样的想法,最好不过,但我丑话要说在前面,你镇守边州大郡,是作为朝廷的大将,而不是去搞割据分裂。如果你想象桓温那样,把几个大州作为私产,搞成荆州那样,不听朝廷号令,把州郡兵马以为自己的私兵,甚至想要世袭罔替,累世割据这些地方…………”
说到这里,刘裕的表情也变得异常严肃,右手食指中指合并,如同刀剑一般,直指向天,沉声道:“那我也在这里,对着上天的神明,对着司马氏的历代先帝发誓,你若是割据州郡,分裂国家,甚至想要家族世袭,尾大不掉,那就是桓氏一样的国贼大奸,我一定会亲率大军,将你消灭。有违此誓,人神共弃!”
刘裕声如洪钟,在整个大殿内回荡着,刘毅和徐羡之的表情,变得异常的严肃和惊讶,等到刘裕发完誓,徐羡之咽了一泡口水,脸上堆着笑容,说道:“寄奴啊,不必如此吧,希乐他都肯出居州郡,不问朝政了,拿他和桓氏逆贼相比,有点过了吧。”
刘裕一动不动地盯着刘毅的眼睛,也不去看徐羡之,说道:“如果希乐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一心为公,保国安民,不计个人得失,更不象桓氏那样分裂国家,搞荆扬对立,最后酿成内战的苦果,那我当然不会对他做什么。这个誓言,只针对叛国自立的国贼,而不会针对我的好兄弟,晋国的卫将军,江州都督刘毅。”
刘毅的心中一动,刘裕最后这句话,分明是同意了他的所请,让他能出镇江州了,他也沉声道:“那我刘毅也在此立誓,一定忠于大晋,服从朝廷的号令,镇守边关,不计功名,如果我有谋逆自立之心,那甘愿死无全尸,破家灭族!大晋先帝在上,祖逖将军有灵,请为我作证。”
刘裕笑着上前拉住了刘毅的手:“希乐老弟,咱们都是重誓践诺之人,这样发了誓,就一定会遵守。只要我们各遵誓言,两不相负,共同匡扶大晋,平定天下,那万世之流芳,累世之富贵,又岂在话下呢?”
刘毅笑着点了点头,看向了徐羡之:“咱们兄弟今天在此盟誓,各司其职,以后共取富贵,同时作为大晋的中兴名臣,流芳千古。无忌虽然不在了,但是我们京八党,以后会和黑手乾坤为代表的世家组织合并,变成文武双全的新世家,让天下得到安宁与太平。”
徐羡之笑着走上前,把手放在二人握着的手上,大声道:“那就让我们一起开启新的时代,内平妖贼,外逐胡虏,让天下永远得到安宁与太平!”
历阳码头,东吴舰帅台。
徐道覆赤着上身,坐在一张胡床之上,六七根箭镞与弩矢,扎在他的身上,血流得满身都是,而一道道的血迹,已经在他的身上凝固,两个医官,带着数个助手,正在小心翼翼地为他清理着身上的这些伤口,用小镊子拔下他身上的这些矢头,而助手则是端着铜盆,放在徐道覆的身下,每个矢头给拔下,都会引起创口的撕裂,继而迸出一道血箭,鲜血会如同喷泉一样地涌出,沿着徐道覆那充了刺青纹身的皮肤,流到盆里,那“滴达”的滴血之声,甚至盖过了舰边的风浪。
卢循抱着臂,站在徐道覆身前五尺之处,整个帅台上,几乎只有他们二人,最近的侍卫,也是在五十步之外值守,如果不是这几个医官与随从处理伤口,东吴号的帅台上,就只剩这两大贼首了,外面的江面上,着火的,断桅的,插满箭矢的战船,载着满甲板哀号不断的伤兵们,有气无力地驶回,所有人都沉默无语,或者是号啕大哭,与出征时那震天的鼓角之声与腾腾杀气,满满自信相比,这兵败之后的惨状,实在是凄凉。
沾血的镊子,夹到了徐道覆肩胛骨上的一处箭头,轻轻地动了一下,徐道覆的脸上肌肉扭曲了一下,这对于刚才一直面不改色的他来说,有些异样,足以看出这枚箭头的难处理。
医官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鼠目微须,他的声音在微微地发抖:“副教主,这一箭,这一箭嵌进了骨头里,要硬拔会疼死人,不如将您先绑上架子,再施以秘药,产生幻觉,然后再行处理,您看…………”
徐道覆右手抄起一个十斤重的酒坛,直接往嘴里灌了几大口,厉声道:“这个世上没有人可以绑我,按你这么磨蹭,老子起码半个月下不来床,是不是?!”
医官哭丧着脸,说道:“那也比流血不止,疼得晕过去要强啊,副教主,这一箭可是直接钉进了骨头,只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