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号子不屑地看了一眼张裕:“张长史么,自然是要负责筹集大军出征后的粮草军械,挑选民夫随军,事成之后,神教也一定会论功行赏的。当然,这些就不是我能左右的了。”
丁老太君微微一笑:“既然如此,那我家愿意带头捐献一些粮草,宝叔,你去带张长史去我们家的几家米店,去捐献五万石军粮吧。”
鲍号子哈哈一笑:“丁老太君果然爽快,我亲自派人去护送你们,来人,还不…………”
丁老太君摆了摆手:“不用这么麻烦,宝叔,你带几个护卫随张长史过去交割就行,运粮之事,找米店的伙计来办就行了。”
她说着,向身后一个一直垂手恭立的中年管事使了个眼色,这个人低头应了一声,与丁老太君四目相交,意味深长地一笑。
第5070章 列队出迎中我计
一个时辰之后,鲍号子在两百多名军士的护卫之下,坐着肩舆,从九十九曲河的方向,一路大摇大摆地来到了这个丁氏米行,而与之并肩而行的,则是骑着马的丁老太君,一个胖子大老爷坐着肩舆,被十余条壮汉子抬着,而一个白发老妇则是骑着马,只带着十几名步行的护卫,看起来非常地滑稽可笑。
鲍号子一边挥舞着手中的扇子,一边不耐烦地说道:“丁老太君,也就是五万石军粮的小事,不就是米发了霉嘛,咱这地方靠着大江,又是岭南,在这初夏之时,出现这些米受潮发霉的事情,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嘛,用得着我们特地过来一趟吗?”
丁老太君骑着马,声音却是非常地沉稳,她冷冷地说道:“鲍太守,这可不是米受潮这么简单,刚才我当众说了这张长史几句,然后你让他去办事,领取军粮米,他定是怀恨在心,故意作梗,哼,我丁家米行可是在南康城几十年的老字号了,他这是要砸我们丁家的招牌,以后让我们在这南康城中混不下去啊。”
鲍号子微微一笑:“是我刚才欠考虑了,这姓张的乃是吴地世家子弟,哦,不,他家连世家也算不上,只不过是个土豪地主罢了。等神教一旦控制了建康,灭了晋国,他们这些个世家土豪子弟,可就再也别想翻身了,到时候连这个南康长史,也没的做了,您现在没必要跟他一般见识的。”
丁老太君冷笑道:“鲍太守,我们可是这南康城里的老家族了,给这外人欺负到头上来,这口气你忍得下去?以后也许你是到京城,到荆州当大官了,可这南康城,我们丁家还想住下去呢,要是给坏了名头,说我们丁家的米行是奸商,专门卖受了潮的,过了期的陈年大米,以后我们还怎么做生意?”
鲍号子摆了摆手:“你这米也没拿出来卖啊,这不是给我们当军粮了嘛,百姓是不会知道这些事的,这么多年来,这南康的百姓不都是吃你们丁家的米,用你们丁家的商货嘛。”
丁老太君沉声道:“就是因为大家一直用惯了我们家的东西,吃惯了我们家的米,所以我们丁家才能在本地一直立足,现在有外来户仗着权势,想要毁我们家的声誉,这就是要我们丁家在南康混不下去,就象你说的这样,以后这些吴地土豪子弟是没法在老家混了,这姓张的投降,恐怕也是以后在我们这里落户,现在不早点收拾了他,以后真要跟我们抢地盘呢。”
鲍号子的脸色微微一变,喃喃道:“我这倒是没有想到,还是丁老太君你提醒了我,不过,这姓张的这一年多来,一直可是掌控着以前你们丁家的那些旧部,他毕竟是卢教主亲自任命,派到我这里的人,我也不能完全不给他面子。我想,他之所以向你们丁家发难,也是有他的部下不听他号令,想回你这里的原因吧。”
丁老太君叹了口气:“鲍太守,当年我们响应神教晚了点,最后只能把部下都交出来给了神教,以示忠心,而我儿子得章也是主动去帮你们鲍家看守那莲花寨,我们各大家族的女眷则居住在城中,受你们的关照。这本是心照不宣的事,由没有根基的外人文官来指挥我们这些家族的旧部,你们也安心,神教其实也能安心,三股势力能形成一个平衡,你说是吧。”
鲍号子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丁老太君不用说得这么直白嘛,毕竟神教的主力要继续东进,北上,不会留兵马在这里,对我们这些人,也做不到完全放心,就只能这样互相牵制了哦,不过你放心,等这次大哥回来后征了兵,收了粮后离开,这里就是你丁家说了算了,姓张的让他靠边站,或者干脆赶走。”
丁老太君的眼中冷芒一闪:“所以,这小子也感觉到了这点,想要先下手为强,我看他恐怕是想借这米受潮的借口,倒打一靶,激起民变,把我们丁家,甚至你鲍太守给赶出城去呢。”
鲍号子厉声道:“他敢,我手下可是新雇佣了岭南的一千蛮兵,专门就是用来镇住他的呢,而我大哥很快就要带兵回来了,他要是敢作乱,看我不扒了他的皮!”
丁老太君微微一笑:“事情也没这么严重呢,你的蛮兵部下这会儿还要看守那龙船大会,而张裕的手下这会儿正在搬米去大营呢,你看那一路上来回不断的都是军士们,到了米仓那里,只要你能主持公道,打掉张裕的借口,让他老实点别生事,再以运送军粮的名义,让他的部下送粮去莲花寨,他就玩不出什么花样了。”
鲍号子的眉头一皱:“让他的部下,就是原来丁家的旧部去莲花寨?这样真的好吗?”
丁老太君勾了勾嘴角:“那些都是我们丁家的旧部,到了莲花寨,让建章带着他们去出迎你大哥的大军,这不是给你涨脸的事嘛,而且,这样一来,正好让你大哥收编了这支部队,算是带头响应他的参军令,夺了那张裕的兵马,让我儿有个投军入教的机会,也给你鲍家涨了面子,完成了任务,何乐而不为呢?”
鲍号子上下打量着丁老太君:“这是老太君你的真心话吗?你们丁家在这个时候不会有什么别的想法吧。”
丁老太君冷笑道:“我们丁家全家人都在你们手上,还能有什么别的想法?真要以前有别的想法,早就下手了,何必要在你大哥带着大军回来的时候下手?这不是找死吗?”
鲍号子眼珠子一转,哈哈大笑道:“老太君息怒,刚才不过是戏言罢了,别往心里去,好,我现在就下令,让张裕的部下全都去莲花寨,让丁洞主带着他们去出迎我大哥,鲍六子,你亲自去执行。”
他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块令牌,递给了一直护卫在他身边的一个骑将,那人拿过令牌,鲍号子向他暗中使了个眼色,他便头也不回地骑马向着另一个方向驰去了。
第5071章 复晋反正共杀贼
办完了这些事后,远处传来一阵军号之声,紧接着的是凄厉的哨子声,一些还在搬运粮草的军士们,开始迅速地集结,然后向着北方莲花镇的方向而去,落下一大帮民夫,骂骂咧咧地背起那些扔在地上的米袋子,一个个地装上大车,然后推着那明显多堆了很多米袋子,连车轮都下陷了几寸的大车,向着东北边军营方向而去。
鲍号子向着丁老太君笑道:“好了,这下丁老太君你应该满意了吧,那些你们丁家的旧部,这下子去了莲花寨,那张裕手下没了兵,也就没了底气,我看他再拿什么米潮不潮说事。”
丁老太君微微一笑:“多谢鲍太守主持公道,我们丁家,一定会联合其他本地大族,全力伺候好您的。”
就在鲍号子这一路的笑声之中,这一行人已经到了那丁家米行的仓场,周围稀稀拉拉地站着几十个丁家的库丁,米行伙计,却已经没有一个身装甲胄的军士在场了,张裕和“宝叔”正并肩立在米行的那个存米囤场的入口处,似乎是早就在准备等着鲍号子的到来了。
鲍号子仍然是坐在肩舆之上,没有下来,十足的一副上官的派头,这一年多的时间,让他已经深深地体会到了官大一级压死人,为官一任,威福一方的这种派头,即使是面对着名义上只比自己小半级的长史张裕,他也仍然是要这样高高在上,拿着嗓子,说道:“张长史,你说这丁家米行里的米,有问题,还非要本官过来看看,现在本官和丁老太君都来了,你说说,这米有什么问题?”
张裕平静地说道:“这些米本都是好米,只不过,放在这临水之地,受潮了,只要能让他们物归原地,回到应有的位置,就又能是好米了。”
鲍号子的脸色一沉,说道:“把南康城的米行,从原来的二道山迁到这里,靠着九十九曲河,是卢大教主当时的决定,为的是能让南康的米粮随时供应前线的大军,难道张长史你对这个有什么意见吗?”
张裕哈哈一笑:“说白了,就是把本来应该供应南康百姓,城中数万民众的米粮,要拿去供应这千里之外,一路杀向建康的天师道大军,让他们去占更多的地方,夺更多的米粮,让更多的百姓加入他们,对不对?”
鲍号子厉声道:“放肆,张裕,你今天在这里狂言挑衅,质疑神教教主当时的决定,是何居心?你可别忘了,你自己不过是个战败被俘,投降神教的人,让你活着已经是开恩了,卢教主看你有些文才,才让你当这南康长史,哼,这一年多来,为神教大军收集米粮,征丁补给的事情,不也一直是你在做吗?要说什么米潮了,没给南康百姓吃上了,你才是第一罪人!”
张裕惨然一笑:“是啊,我是罪人,我为虎作伥,贪生怕死,以至于这一年来,害得南康百姓食不果腹,民不聊生,连这些受了潮的米都很难吃得上,你们让我做这些事,就是要我承担这个骂名的,就是要我得罪百姓,无法回头的。”
鲍号子冷笑道:“没错,你现在才想明白这些吗?你入了神教一年多,在这里当了长史,供应大军,盘剥民众,可是积极得很哪,然后在我们面前摆出这一副忧国忧民的臭脸,要给谁看呢?现在我还是这里的太守,你想借机上位,还是太急了点,我劝你莫要不识相,得罪我,得罪这南康城中的大族,不然的话,我把你今天的这些屁话往卢教主那里一报,只怕你连全尸都不会留下。”
说到这里,鲍号子得意地看了一眼身边的丁老太君:“还是你丁老太君说得好啊,此人就是急着想要当这太守,所以想要借机生事呢,不过,他现在手下的兵全给我调离了,这里都是我们的人,我倒要看看,这潮米在哪里!”
丁老太君微微一笑:“是啊,那些一时投机,坐到了自己不应该坐的位置上的人,就总是会错判局势,阿宝啊,请我们的鲍太守大人看看,那些个盘剥南康百姓得来的大米,,究竟在哪里!”
宝叔微微一笑,一挥手,几个库丁和米行伙计,奔跑着过来,向地下扔出了四五个紧封着的米袋子,里面鼓鼓囊囊的,鲍号子笑着摆了摆手,手下的抬轿壮汉们放下了肩舆,而鲍号子则拿着一根棍子,亲自走上前,一边挑开这几个米袋子的口子,一边说道:“我倒要看看,这米到底潮到了啥样!”
可是,正当他的棍子拨开袋子口时,一股扑鼻的血腥味钻到了他的鼻子里,作为在山中为匪,杀人越货多年的鲍号子,也顿时预感到了一丝不祥,但是他的棍子已经伸出去,拨开米袋的那一瞬间,却是看到了一堆碎裂的尸体,给切成了一块块的,惨不忍睹,而最上面的一个,却是一颗脑袋,正是他派去保卫张裕的五个卫士的首领。
鲍号子惊得倒退几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这一年多养尊处优的生活,已经让这个悍匪的身手不如从前了,居然会摔倒在地,他大吼道:“张裕,你居然真的要造反,来人,给我把他…………”
张裕哈哈大笑,一把扯开了自己身上,那宽大的,类似道袍般的天师道特制官服,而在里面,赫然则是一身晋朝的大红官袍,甚至,还就是他在晋安被俘时的那件正五品官袍的式样呢。
鲍号之厉声吼道:“反了,反了,张裕你这家伙居然敢反了,来人,给我把这反贼全给拿下!”
他身边的十余个壮汉全都条件反射式地抽出了腰刀,怪叫着扑了上去,那去势汹汹的样子,就象是要吃人呢,眼看着是要把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张裕,给乱刀分尸呢。
张裕的身边,宝叔突然变戏法似地从身后摸出了一张大弓,转眼之前,三箭上弦,一声断喝,三箭连珠而出,直奔对面的壮汉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