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勾了勾嘴角,说道:“不过,他现在已经有儿子了,如果真的想按他的说法,以后不传子孙,那这些儿子以后会成为巨大的隐患,就算他可以大公无私,他的孩子们也能接受失掉到手的皇位吗?我们可以在这方面想办法的。”
说到这里,青龙看向了白虎:“白虎大人,你怎么看待此事呢?应该在这一点上,你最有机会来打乱刘裕的计划吧。”
白虎平静地说道:“野心和权欲是人天生就有的,不需要我再另做什么,只不过,现在谈这些还太早,刘裕近期内的目标,仍然是先平定天师道之乱,然后是在国内重新建立起他想要的规则和秩序,只不过,未必大家都愿意接受,无论是刘毅这些老兄弟,还是新的少帅大将们,更不用说谢混,郗僧施这些世家大族,都可能会公开地抗拒他,以北伐或者是西征的名义,保留自己的军团。”
说到这里,白虎顿了顿,沉声道:“而且,听说在广州之战中,那个慧远大师深得人心,他每天亲自上城祈祷,为守城的将士和民夫们祈福,还制作药汤,去救活那些中了岭南疫病的晋军将士,在守城大将孙处本人染病不起的情况下,和署理刺史吴隐之一起,守住了城池,但是此人在立了大功,给全城军民视为活佛之后,倒是公开表示,说是愿天下再无战事,苍生不用涂炭,还说天师道的失败就在于他们妄开战事,有伤天和,现在终于得到了报应。”
朱雀的眉头一皱:“佛家的理论不就是这样吗,所有攻击别人的方式,不论是骂人还是战争,都是他们所说的恶行,恶业,是要遭遇报应的,这个慧远和尚这样说,符合他们的理论,并不奇怪啊。为何白虎大人觉得这是专门针对刘裕的呢。”
白虎微微一笑:“这很简单啊,用他佛家的报应,消业一说,无论以何种理由,只要开战打仗,发动战争,让生灵涂炭,取人性命,都是恶业,会有报应的,天师道起兵作乱,虽然说是有前因,那就是司马元显害了他们孙泰一家,而吴地的世家贵族又多年来欺压庄客佃户,所以让他们有起事作乱的前因,可后果就是他们为了报仇,杀了吴地无数的百姓,千里无人烟,于是老天再祭出刘牢之,刘裕这些人,带兵来消灭他们,孙恩也因此而死,这是孙恩造的业。”
“可是上天有好生之德,给了卢循和徐道覆他们一条生路,让他们可以漂洋过海,到了广州,打下一方地盘,也算是能安抚他们,给这些天师道的徒众们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同时,刘裕因为出兵南燕,杀戮太重,而也积累了很多恶业,于是就让刘裕也得到了报复,那就是让卢循徐道覆起兵,险些灭了刘裕一手重建的大晋,这不就是因果循环吗?”
青龙不屑地勾了勾嘴角:“若是这样说,那天师道攻取广州的时候,吴隐之这样的好官,还有广州城的数万军民,他们有啥业,做了啥恶事,为啥就要被天师道从海上攻击,最后大多数死于非命呢?”
白虎淡然道:“按慧远和尚的说法,这些人是前世有恶业,需要在这辈子修行还业,这辈子吃的亏,受的苦,甚至付出的性命代价,会在死后积累成功德,让他们来世能过得更好,这套佛家的因果循环理论,反正总是能自圆其说,各位在跟这些和尚们清谈辩论的时候,应该也没少头疼吧。”
玄武笑了起来:“这倒是,什么因果循环啊,来世现世啊,要反驳起来是不容易,因为没人真正经历过死后的事,对于那个什么地狱啊,西天极乐之地啊,也没法证实他们不存在,所以,信与不信,按他们说的,全靠缘份,而慧远的这些说法如果让人能信,靠的是他在广州守城战中,让全城军民对他的信任,而不是只靠这些理论来服众。”
青龙冷笑道:“是的,就象刘裕的那些理论,天真而荒唐,尤其是离开了人性,离开了我们几千年来建立起来,天下人皆认同的君权神授,代天牧民的法则,要讲什么人人平等,王候将相宁有种乎这套造反的理论,要不是他数次拯救天下万民,开疆扩土,复兴晋国,又怎么可能有人支持,相信呢?现在看来,这个慧远和尚,是真的想要修行止战,把所有的战事都看成了恶业,那刘裕后面的征战,势必会遇到他的强烈反对吧。”
玄武平静地说道:“我收到了一个最新的消息,就是这个慧远在守住了广州城之后,为了实践他的那个所谓的不动干戈,不造杀业的理念,甚至没有按吴隐之的命令,把广州港停着的两百多条海船给焚毁或者是破坏掉,而是说佛祖的指示,是要给妖贼们一条生路,放他们西去,于是,这些海船,他让守城的军士们,斩断了缆绳,让其漂浮到妖贼们扎营的港湾之处,等于是送妖贼们下海求生呢。”
白虎的脸色一变:“他居然直接给妖贼海船送他们出海?这可以按通敌罪来论处了吧,就算再怎么好生之德,也不能这样吧,何况他一个僧人,如何能决定广州城的战守之事?吴隐之难道就给他这样指挥?这是昏了头吗?”
玄武淡然道:“所以,我觉得这是慧远居功自傲,公然挑战刘裕权威的一个做法,刘裕这回是绝不可能再放天师道的残部跑了,可是慧远就偏偏要跟他对着干,因为广州城的守住,现在所有城中军民归功于他的虔诚,让佛祖显了灵,在这种时候,他说啥就是啥,吴隐之也不能阻止啊。”
第5408章 纵敌出海后患深
白虎的眉头紧锁着:“可这是放虎归山啊,天师道的妖贼绝不是可以感化,改过自新的人,当年刘裕放他们下海,给了他们一条生路,结果让他们在广州成了气候,最后酿成滔天的大乱,数以百万计的生灵因之而死,今天眼看着我们奋战数年,好不容易要把他们彻底消灭了,难道还要再给他们再来一次的机会?吴隐之是广州的荔枝吃多了昏了头吗?慧远此人,居心不良啊!”
玄武摇了摇头:“吴隐之虽然是个好人,但绝不是个好官,尤其是在军事上,上次他当广州刺史时,就是因为不会指挥打仗,又心存良善,把大批城外的汉人和俚人百姓收到了城中,还专门让他们在临近城门的地方居住,防守时也要他们出力,这些人扶老携幼,把城中当成自己的家,用松木搭了很多临时的住所,最后给天师道抓住了破绽,纵火焚城,一夜之间,整个广州城变成一片火海,数万军民,包括吴隐之的长子吴旷之都葬身火海之中。吴隐之自己是跑到港口想要投海自杀,却被妖贼在这里设伏擒下。”
“今天,这样的事再一次重演,虽然慧远的存在激发了城中将士们的士气,百姓们也是奋不顾身地上城防守,在有经验的北府军老兵将士的带领下,靠着坚固的城防,打退了卢循军队十余次的攻击,守住了城池,但在慧远有煽动性的演讲下,城中所有人,甚至是北府军将士们,都以为这不是他们的功劳,而是佛祖显灵,吴隐之本人也深信不疑,如果不是还当着官,恐怕都会直接剃度出家,当那慧远的弟子了。”
青龙冷冷地说道:“看来又是个欺世盗名之徒,以后还得找个清谈大师去当面驳倒他才行,白虎大人,我认为你很合适。”
白虎哈哈一笑:“好了,青龙大人,别拿我开涮啦。这慧远得到如此多人的推崇,靠的可不止是清谈和演讲,据我所知,在广州城防守战的两个月内,他本人也是直接登上城头,不避矢石,在攻城战最激烈的时候甚至亲手为守城的将士们搬运擂木滚石,他的身边箭如雨下,保护他的弟子和军士们都中箭倒地,只有他,是毫发无损的,甚至,他的那件袈裟上,都钉着六七枝箭,这些箭连守军的皮甲,头盔都射穿了,却对他没有半点伤害,任何看到这些场景的人,恐怕都会以为这慧远是活佛转世,有神力护体吧。”
朱雀瞪大了眼睛:“真有这么神奇?一件袈裟,居然可以挡着强弓硬箭?他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和尚,还能在城头作战?”
白虎叹了口气:“这袈裟只怕并非普通布帛丝绸所制,我听说北方佛教盛行,而百年前的一代名僧佛图澄,就有木棉袈裟,以异兽之皮混以特制雪蚕丝,内穿丝绸,其坚韧程度,超过一般皮甲,而丝绸内衣裹住箭头,以去其力,而武艺高强的名僧,还有些气功之类的护体,给百步之外的弓箭射中,并不一定会受致命伤,这慧远和尚早年也曾经经历过北方的大乱,能活下来,是有些本事的,绝不是我们想象的那种手无缚鸡之力,只会诵经念咒的普通僧人。”
说到这里,白虎看向了玄武:“我想,这些都是慧远精心设计过的场景,当然,他不畏生死,登城作战,这也绝对是勇气和能力的体现,获得别人的推崇,也不为过,但是,他不能利用这种别人对他的崇拜,就坏了我们平叛剿贼的大事,卢循和他手下的这些老贼,是一股行走在世间的魔鬼,无论去哪里,都会带来死亡和杀戮,绝不能再放过他们,这个道理,如果谁不明白,那应该不是单纯的愚蠢,而是别有用心!”
朱雀的眉头一皱:“白虎大人的意思,是这慧远想要养寇自重?以后说不定会借这些妖贼之力,实现自己的某些想法和计划?”
白虎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但此事不正常,就算是佛家,也会讲究超渡恶人,斩妖除魔,慧远不可能迂腐到这种程度,再说了,他一个在江州出家的僧人,七十多岁的高龄,在战争中不远千里地跑到广州,他想干什么?”
玄武若有所思地说道:“听说,是来看看他在广州建寺的弟子,顺便还有意想要搭商船出海,去那林邑国,再经过狮子国这些地方,去天竺佛教起源之地祭拜佛祖,领取真经呢。”
白虎冷笑道:“连自己要去西天竺的船也不要了,送给妖贼,这是不是太离谱了点?”
玄武点了点头:“确实很可疑,但我的情报来源说,慧远跟吴隐之说,妖贼走投无路,只有拼命攻城一条路,虽然现在守住了城,但妖贼接下来势必会抓捕所有广州城附近的汉人百姓和俚侗族人,逼他们走在前面攻城,以消耗我们守军的弓箭与滚石擂木,如此,就算守下城池,也会多造杀孽,让生灵涂炭,不如给卢循他们一条生路,放他们能登船远去,这样广州城就安全了,广州城外的百姓,也不用受这些苦难。”
白虎沉声道:“然后就放这些妖贼离开,到别的地方去造成更多,更惨的苦难对吧,他广州城外的百姓是人,其他地方的百姓就不是人了?这些明显只是他慧远的说词罢了,吴隐之和孙处居然也信他?”
玄武叹了口气:“孙处得了疫病,多数时候处于昏迷状态,根本无法理事,吴隐之又是个不懂军事的老好人,只想着一是保城池不失,二是尽可能地护他治下百姓的安全,而那慧远又说这是佛祖托梦给他的旨意,他也就深信不疑,现在,卢循所部的贼军数千人已经登船出海,离开了广州,只有徐道覆还给困守在始兴城中,不过,他倒是插翅难飞了。”
白虎的眉头一皱:“卢循这是彻底扔下了徐道覆送死断后,自己跑了?”
第5409章 围攻始兴将破城
玄武的眼中冷芒一闪:“不知为何,徐道覆选择了跟卢循分头逃跑,然后去了始兴城,那里也许有他放弃不掉的东西,让他愿意冒险留下,或者说,他以为凭着这些东西,可以反败为胜,打退追击的晋军呢。”
白虎若有所思地说道:“从徐道覆的性格上来说,还真的是这样呢,若无让他有信心可以取胜的东西,他怎么会冒险断后呢,而且,他是从左里之战后就直接甩下了卢循,自己往始兴那里跑,恐怕,他一早就留了后招呢。”
玄武的眉头微微一皱:“我听说,在马头之战的时候,战场上曾经突然出现了一支神秘的军队,袭击了晋军的后队,而据一些俘虏的口供,这支军队是以前羌氐部落苟林的残党,一年多来,他们一直是受人资助,在荆州之地隐藏起来,这近万军队和散兵游勇,能潜伏一年多的时间,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恐怕天道盟参与其中,这从伤了刘道规的那枝上古神兵,太康之箭也可以得到左证。”
青龙冷冷地说道:“这个邪派居然还存活着,也是出我意料之外,看来,新的黑袍已经现世了,至于斗蓬,估计也会给选出来,你们说,这次在马头与徐道覆联手的,是黑袍,还是斗蓬?”
白虎摇了摇头:“不管是哪个,但有一件事是肯定的,那就是天道盟仍然存在,大魔头仍然在位,而且,他们和徐道覆是有合作的,和卢循是否联手,不得而知,但我认为,卢循恐怕随着在建康城的斗蓬谢玄之死,而暂时断了和天道盟的联系,与徐道覆接头,合作的,应该是黑袍,所以,卢徐二人自从建康之战后,分手多于合作,尤其是兵败之后分头逃跑,可以证明这点。”
朱雀笑道:“我同意白虎大人的说法,这个卢循,是直奔广州而去,那是他经营多年的老巢,而且,他在反攻广州不成之后,是选择了上船出海,显然是在逃避,而徐道覆,却是去了始兴,以我的个人观点,如果不是他相信在这个地方,黑袍会助他一臂之力,是不会这样选择的。”
玄武冷笑道:“我觉得徐道覆很愚蠢,黑袍要是真有助他之力,打败晋军的办法,早在马头就赢下来了,后面一次次地大败,输掉了所有,这个时候能指望在始兴城翻盘?要有这个本事,早就会用出来了。现在始兴城已经给围了三个月,孟怀玉,刘藩,沈田子诸军日夜不停地攻打,天师道徐道覆虽然集中了始兴周围所有效忠于他们的蛮夷部落和天师道死忠弟子在抵抗,但仍然是伤亡惨重,听说破城,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
白虎若有所思地说道:“如果徐道覆真的有和天道盟合作,一早就准备了一些邪恶的妖法禁术,那可能一切都有所改变呢,不要排除这种可能,越是大胜之时,越是可能会有大的反转,而且,我总是隐隐地感觉到,这广州城的慧远和尚,并不简单,突然从天而降这么一个活佛,然后又放走了卢循,恐怕,不太可能是巧合呢。”
玄武点了点头:“不过,天道盟,天师道从来没有听说过和佛教会有什么合作,而慧远几十年来,一直是极为虔诚的佛教徒,他想立地成佛的心,应该不用怀疑,就算那身袈裟是什么厉害的防御之物,但也不可能说让他有不死之身呢,冒着如飞蝗一般的箭矢,独立城头,这种勇气,就算换了刘裕,也未必敢轻易地现身呢,所以,我认为他的什么保全生灵,终止战争,这些是他的本心,而放卢循这些人一条生路,也是符合佛家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理论呢。”
白虎摆了摆手:“先不管他了,只说始兴那里,现在我记得不错的话,应该是有三万兵马在围攻始兴城是吧。”
玄武正色道:“是的,三万精锐,多是北府老兵,打赢了雷池,左里之战后的得胜之师,已经打了三个多月了,斩杀消灭妖贼军队也超过了两万,因为北府军带了足够多的攻城器械,士气高昂,尤其是用了很多在雷池和左里之战中缴获的机关木甲,反过来攻打始兴城,又让张纲随军对这些机关木甲进行了改进,比以往打得更准,打得更远,而卢循这个机关术大师,又不在城中,所以徐道覆指望的靠了坚城死守,以木甲机关和守城器械大量杀伤攻城晋军的打算,无法实现了,整个始兴城,反而成了妖贼们坐以待毙,给源源不断的晋军飞石,弩枪攻打的靶子。”
白虎点了点头:“听说,妖贼几次出动长生人出来攻打,也是给晋军有效地防住了,连晋军的营栅都没摸到,就直接给焚毁,伤不了人,而从天空攻击,以孔明灯搭载长生人怪物空投的战法,也被晋军这边用了各种机关木甲鸟,或者是对空弩炮之类的武器摧毁,同样起不了什么作用。”
玄武笑了起来:“有张纲这个机关术大师相助,妖贼以前的很多木甲机关上的优势,已经不复存在了,反正,我是想不出妖贼还有什么反击的办法,就算给他们慕容垂的俱装甲骑,也是无法翻盘的,更何况,索貌和段宏率领的三千鲜卑虎斑骑兵也在阵中呢,在确定了广州城平安的消息后,他们就安心地留在始兴附近,不破始兴,不杀徐道覆,哪儿也不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