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经理早。”
秋原刚刚送走一位走马观花的客人,笑容还凝在脸上,宋先平恰好跨进门槛。
这时已经过了十点半,换作是别人,问候早安像是一种多余的讽刺,但对宋先平却必不可少。任何不自然的默契都不能表现出来,无声的对视就很不自然。
两人交往之初,宋先平交代过,他不在公司的时候不要给他发信息。为了彻底杜绝风险,他挖空心思,想到用改变盆栽摆向的方式来传递信号。
“有必要那么小心吗?删掉信息不就好了?”秋原有些不高兴。
“万一忙起来忘了就麻烦了。奇怪是有些奇怪,不过,不觉得很浪漫吗?”
宋先平办公室的窗台上有一盆卷柏,植株较小,枝叶均匀,不管怎么旋转花盆,看起来都差不多,只有秋原能察觉变化。
宋先平的妻子在每周五傍晚赶赴嘉园市参加一项企业管理培训。地点是某家高档酒店的会议厅,酒店二楼设有康娱中心,她要在那儿做完水疗才回来,多数情况会超过十一点。
每周五中午,秋原透过经理室的玻璃墙观察那盆卷柏的形态,以此确认晚上的约会能否如期。
“中午一块儿吃饭吧。”
子阳清亮的声音出现在椅子后面,秋原猝不及防。
“不了,今天不太舒服,我打算叫外卖。”
“怎么了,不要紧吧?”子阳浓眉紧促,流露出关切的眼神。
“是要叫外卖吗?”邻座的小琪举着手机问秋原,她正在打电话,“要什么?正好一起点。”
秋原点了鲟鱼饭,然后对子阳说只是起太早有些累而已。子阳垂头丧气地走了。
小琪算是帮秋原解了围,但同时也带来了麻烦。秋原很久没有跟其他同事一起吃饭了,她不想融入被另眼相看的古怪气氛。小琪虽然和她邻座,但关系并不比其他人亲近,今天这么热心倒也少见。
送餐小哥熟门熟路,直接把一大袋盒饭拎进会议室。“四朵金花”蜂拥而入。姚珊挑出其中一份,迈着小碎步捧到宋先平办公室。
“怎么多了一份?”有人发现数量不对。
“秋原的。”小琪回答。
“哟,难得。”
秋原只好走进会议室,争取尽快吃完。可是一看到鲟鱼块表面那层油炸面粉,顿时食欲全无。姚珊回来看到秋原也在,眼神变得复杂起来。吃了四五分钟没人说话,秋原如坐针毡。还不如答应子阳呢。
“唉,秋原,你觉得新店怎么样?”姚珊终于发话,她算是“四朵金花”中的大姐,长着一对凌厉的凤眼。
“新店?”
“对啊,有没有发展前景?”
“这个……我也说不上来。”
“我倒是挺想去的。”
“去那儿干啥,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人口还没我们云岸县多。”阿曼在桌子另一头口齿不清地说。
姚珊狠狠白了她一眼:“你懂啥,新店的投入可是这里的两倍呐!”
阿曼似乎从姚珊的白眼中捕捉到某个信息,含住米饭楞了一秒,像忽然开窍般附和道:“真的吗,那可气派了!”
她是姚珊的跟班,五官不赖,但是贪吃甜食,虚胖得厉害。
“城市化进程那么快,乡下人都出来买房子了,那边上好几个工业园区在建,不愁没人。你以为老板是傻子吗?关键是……”姚珊低下头,一脸落寞地看着筷子,“在这里呆下去也没有出头之日啊,咱们秋原这么能干,得想办法避避锋芒。啊,我只是说出心里话,事实也是这样嘛,秋原可别在意啊。”
秋原敷衍一笑,没有搭话。
“所以说啊,你要是想去新店,千万记得先告诉我,我就躲在这里不走了。”姚珊向另外三人抛了个媚眼,“是不是很明智?”
这番话表面上是在奉承秋原的业务能力强,实际是为了划清界限:要抢生意就去别的地方。
不要理会她们,管好自己就行,如果现在起身走人,那就示弱了。
“咦?真的是她。”小琪盯着手机发出一声突兀的惊叹。她身旁的阿曼和佩兰都凑了过去。
“谁啊?”姚珊因为焦点被转移显得不耐烦。
“就是那个失踪的女人,前几天金丰村死了个男人,他车上的女人就是她呀。”小琪的指甲尖“嗒嗒”地敲击屏幕,“我说怎么那么眼熟,没想到真的是小月。”
“严小月吗?”佩兰似乎也认识失踪者。
“对。我算算……整整七年没见过她了。”小琪连连咂舌,“你看这张脸,比那时候还要妖气。”
佩兰和小琪毕业于云岸县同一所高中,性格一个沉闷一个跳脱,关系倒是很好。如此看来,这位严小月很可能是她们的同学。
电视屏幕上的女人照片在秋原脑海中浮现,紧接着是整个急症大厅、化验单、冷漠的医生,以及小腹中的新生命。
糟糕,塑料盒装的快餐应该不能再吃了。这么一想,忽然涌上一阵强烈的恶心,喉咙不由自主往下沉。她连作几个深呼吸,总算没吐出来。
“那就是说,这个严小月就是凶手咯。”姚珊也加入了讨论,四人拥作一堆。
“这一点文章里倒没说,警察现在也拿不准吧。”小琪回答。
“她不像是这么……这么厉害的角色。”佩兰流露出回忆往昔的神情。
“她还不厉害吗?跟多少男人勾搭不清啊,那都是社会上的人。还和自己班的数学老师闹绯闻,最后老师被开除,她连一个处分都没有。”
“有这种事?爸妈后台很硬吗?”阿曼问。
“不是,她妈大概很早就跟别的男人跑掉了,老爸是个酒鬼,家里穷的叮当响,所以才说她厉害。”